要不是今天晚上謝鬱喝了不少酒,可能他還能壓抑和忍耐。但是當他出來,看見廊上站着的聞人笑時,她面色沉穩平淡,他就再也不想忍了。想着往後都要這般無所交集地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他做不到。那也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就當他是喝醉了吧。藉着醉意,做着清醒的事。
聞人笑總歸是他的話語下,安靜了下來,不再掙扎反抗,任由他抱着。
謝鬱道:“你比從前輕了許多。往後多吃一點。”
聞人笑沉默。
謝鬱又道:“需要本宮每頓監督你吃嗎?”
“不必。”
“再過兩天,欽國侯就要啓程離京了,你要是配合一些,本宮可以允你回孃家去和欽國侯道別。”
連這種事情,他也要拿出來談條件麼。聞人笑氣急道:“嘰嘰歪歪像個娘兒們似的,你在這裡跟我浪費時間,不覺得會怠慢了花園裡的那些大臣和使臣嗎?”
謝鬱閒淡道:“本宮還不覺得他們有本宮的太子妃重要。”
和他說不通,聞人笑選擇徹底不跟他說話。直到到了東宮,謝鬱好像也沒再多說什麼。
他把聞人笑放在了東院的院子裡,院外一干宮人跪着候命,謝鬱也不避諱,直接道:“有力氣自己走進去嗎?或者本宮可以把你抱進去放在牀榻上。”
聞人笑扭頭就氣呼呼地往前走,道:“不用了,你不是很忙嗎,忙你的去吧!”說着進屋,砰地關上房門。
房間裡的燈火,映照着聞人笑的身影。謝鬱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看見聞人笑的身影一直貼在門扉上。
良久,他才轉身出去,吩咐候命的宮人道:“準備伺候太子妃歇息吧。”
“是。”
房內,紗燈裡的燭光輕輕地跳動着。聞人笑身體在關門時便貼在門上,臉上神情怔忪,有些失神地,久久回不過神來。她輕輕擡手,撫摸着自己仍還有些灼燙的嘴脣,低垂着雙眼。身子順着門扉緩緩滑坐在地上。
她會不知所措。更會在謝鬱吻她的時候,心亂如麻。她微微仰着頭,仰着下巴露出纖長白皙的脖頸,她一支一支抽掉髮間的髮簪,眼裡神色是連自己都不明白的迷茫。
夜深的時候,院子裡十分安靜。聞人笑夜裡不習慣有人守着,便只在她房中留了一盞幽弱的燈,宮女就紛紛退去院外守夜了。
到半夜的時候,沉甸甸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來。空氣裡沉浸着越發濃稠的清寒。
聞人笑是被雨點拍打着窗戶的聲音給驚醒的。她發現夜裡入睡的時候忘記了關窗,眼下外面的風已經把房內僅有的一盞紗燈給吹滅了。
聞人笑懶洋洋地起身去到窗邊欲關窗。可這時,她聽見外面似有些吵鬧,隱約可見有火光正在外面閃爍,並且混雜着散亂的足步聲和悉悉率率的雨聲。
聞人笑動了動眉,直覺可能是出了什麼事,竟將整個東宮都給驚動了。
可眼下雨下得大,瓦檐流淌下來的雨
水嘩嘩作響。聞人笑想了想,利索地關上窗戶,而後轉頭就去衣櫥裡取衣服,準備穿上以後出門去看個究竟。
畢竟,她是東宮裡的太子妃,明明知道了,不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然,她將將準備解了寢衣,突然一道溼潤的涼風從後背襲來,聞人笑回頭一看,耳邊伴隨着哐地一聲響,合攏的兩扇窗赫然洞開。
她眼神極好,隨着窗戶打開的一瞬間,還有一道黑影冷不防躥了進來。
聞人笑心中一提,喝道:“是誰?”當即,她就有些瞭然,想必之所以驚動東宮,是因爲東宮裡闖進了不該進來的人。能說她運氣忒好麼,這人竟好巧不巧地闖進了她的房間裡。
房間裡一時靜謐如初,窗外的雨聲把一切都掩蓋過去了,讓聞人笑恍惚以爲方纔那抹極爲迅速的黑影只是她的幻覺。她感覺不到這個房間裡除了她自己還有別的什麼人存在。
房間裡昏暗無比,聞人笑也不知他躲到了什麼地方,便隨手拿了妝臺上一支尖尖的髮簪,緊緊地揣在手心裡,再度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對方還是沒有答應她。她便一點點摸索着。想去點亮角落裡的燈。
可是她將將摸索到桌案上的火摺子,突然那道冷冽的氣息再度襲來,一隻冰冷潮溼的手冷不防握在聞人笑的手上。聞人笑一顫,本能抓緊手裡的髮簪就狠狠朝對方刺去。
對方也不是吃素的,擡手就擒住了她的腕子,卻沒有下一步繼續的動作。聞人笑只感覺有一束同樣漆黑的眼神,正緊緊地把她盯着。
下一刻,聞人笑劇烈掙扎,張口就欲大叫。對方卻彷彿能夠預料,傾身橫過手臂,在堵住她嘴脣的同時,將她抵在了牆角。
而這時,他也終於泄露了自己的底氣,悶悶地哼了一聲,呼吸頓時變得紊亂而略顯急促。一縷溫熱的液體順着他的嘴角淌下,落在聞人笑的手背上。聞人笑手上一顫,頓時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他受傷了?
聞人笑剛有這樣的意識,就聽一道低低沉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笑笑,是我。”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聞人笑不知由來,身體卻不受控制地狠狠一顫。
她覺得熟悉,莫名的熟悉。一瞬間,腦子裡幾乎就有了一個篤定的想法,他不會傷害自己。
繼而,這人再也支撐不住,無力地鬆開了聞人笑,身體緩緩往地上滑去。
聞人笑本能地扶住他,他已渾身溼透,身體冰涼入骨。聞人笑啞了啞喉,腦中飛快地搜索着一切可疑的蛛絲馬跡。
他爲什麼會認識自己?爲什麼自己會覺得他莫名的熟悉?不,準確地來說,是自己這具身體覺得熟悉。
侯府裡出現的鬼鬼祟祟的黑影,被她發現以後她老爹似乎在刻意隱瞞;大婚當晚她被劫持,關鍵時候隱隱約約出現的救她的黑衣人;甚至在東宮她最黑暗的那段日子裡時常在窗外陪伴、每天晚上風雨無阻地送來一盞花……
可疑的地方多了
去了。只是在這個人沒有確切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時,聞人笑根本沒有意識到。
而今她靈思一動,不確定地問:“你怎樣?爲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他簡短地回答:“沒事,一點皮外傷。”
但聞人笑知道,絕非一點皮外傷那麼簡單。否則這個男人怎會連站也站不起來。
聞人笑有些慌亂,但還是扶着他坐在牆角,問:“那天晚上,救我的人到底是不是你?”在她決定要不要救這個男人前,總該弄清楚他是好是壞。
他似乎伸出手來,想往聞人笑的面上撫去,伸到一半,又猶自收了回來,虛弱地道:“有我在,沒人敢傷害你。”
聞人笑想了想,又問:“你……是小繹?”實際上她並不知道小繹是誰,她只知道如果他就是侯府裡的那個黑影的話,極有可能就是她老爹提到過的小繹。
男人低低笑了,道:“聽你爹說,你生了一場病以後,很多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我很高興,你還記得我。”
話音兒一落,聞人笑翻地從地上爬起來,有些慌張地在房間裡摸索,踢翻了一張凳子,腳疼得麻木,但她顧及不上,摸索着點上了燈。房間裡幽幽亮了開來。
聞人笑記得她寢房裡留有一隻藥箱,那藥箱是白芷留下的,方便她常常給聞人笑例診。裡面除了醫療器具以外,一定還有藥。她拿到男子面前,手忙腳亂就打開,一邊翻找一邊道:“我不懂這些,你看看,有沒有你用得上的藥?”
男子伸出帶血的手,在藥箱裡撿了一瓶金瘡藥和一卷雪白的繃帶。
聞人笑順着他的手緩緩擡眼往上看。男子一身溼透的黑衣,他另一隻手正捂着腹部,汨汨的鮮血從他腹部流出,顯然受傷在腹部。
他面色十分蒼白,黑藻般濡溼的頭髮緊緊貼在他的側臉輪廓上,趁得他一張臉五官十分俊朗。若是放在平時,定然是一個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美男子,可眼下他彰顯出來的就只有虛弱和狼狽。
這回聞人笑看得清清楚楚,忽然覺得他有些面善。索性她記性並不差,很快就認出了他來,竟是她爹大壽的當日,她在街上遇到的那個縱馬青年!
難怪,當時他看到她時,他臉上有一閃而過的驚愕,以及奮力揚手拉繮時的決絕。
救他是毫不遲疑的了。聞人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她見男子自己動手有些困難,索性用剪子撕開了他腹部的衣服。只見腹部有一道一尺來長的深深口子。聞人笑吸了一口氣,見他把金瘡藥遞給自己,遂接了過來,顫顫地撒在他的傷口處。
聞人笑正色問:“你爲什麼會受傷?”
他輕描淡寫道:“行刺皇上,逃的時候不夠快。”
聞人笑手不由一抖,問:“那你成功了嗎?”
“不知道。笑笑你希望我成功嗎?”
聞人笑擡頭看着他的眼睛:“你和我爹什麼關係?”
他愣了愣,慘然失笑:“看來你還是沒能想起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