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躺在牀上,聽到外間有些響動,我轉過頭,毫不意外地看到楚殤陰沉的臉。我看着他,不說話,因爲不知道說什麼。他也不說話,直接蜷到牀上來,意外地,竟沒有擁住我,我看了他一眼,終是忍不住道:“那事兒過了這麼久了,玉蝶兒不是一直都沒來過麼,楚爺也用不着每日都來陪我。”
“我纔沒那麼好心。”他冷冷地答我一句,翻身背對我。
是麼?那他幹什麼不高興?不過反正他每次來都沒有高興過,我就覺得煩了,既然你看到我就不爽,還晚晚來幹什麼?我想了想,難道是因爲昨晚在將軍府留宿的事不高興?我撇了撇嘴,我管你高不高興,我自己高興就成了。心裡這麼想着,我也側身背對他,眼不見爲淨。
這一日我疲極,不多時便沉沉睡去了。次日醒來,楚殤早沒了蹤影,紅葉卻風風火火地來找我,談那“超級花魁”第二場的事,她說月娘改了賽制,這一輪八進六要比一輪書畫。我怔了怔,笑道:“姐姐不能畫麼?”
紅葉笑了笑:“能倒是能,不過我的畫功與玉竹相比,尚有差距。”
我笑了笑:“我倒覺得這不是什麼問題,人各有所長,何況這超級花魁提的是個公平競爭,玉竹姑娘若在書畫上強過你,也是她有真材實料,姐姐的爭勝之心也莫太重纔好。何況畫畫這東西,畫功倒在其次,關鍵是畫的意境,若是姐姐作的畫兒契題,也是好作品。”
她想了想,點頭道:“妹妹說得在理,得,我就聽妹妹的,拿出精神來好生準備。”
我笑道:“我明兒定要去爲姐姐打氣,對了,你上次說的那位蔚少爺,這次會隨九爺來看姐姐比賽麼?”
“他……”紅葉頓了頓,一臉不自在,“應該不會吧……”
“爲何?”我心中有些急,“上次姐姐不是說他挺喜歡湊熱鬧的?難道他還沒有回京?”
“回京?”她愣了愣,隨即笑道,“他哪有離京,上次九爺蒙我倆來着。”
“沒離京?”我怔了怔,“那他爲何不來?”
“妹妹爲何對蔚大少這麼感興趣?”紅葉靜靜地看着我,眼裡有絲不解。
“我……”不好,讓紅葉起疑了,該如何答她?我想了想,臉上浮出一個捉狹的笑容:“不是我對她有興趣,是姐姐對她有興趣吧?”
她的臉頓時一紅,瞪大眼罵我:“死妮子,胡說什麼?”
“姐姐心裡的人,真是九爺麼?”我繼續調笑,掩飾心中的不安,“我與姐姐相識以來,姐姐提到那位丰神俊朗的九爺的次數不多,倒是一說起這位呆頭呆腦的蔚少爺,姐姐便滔滔不絕講半天。姐姐難道自己沒發覺?”
她怔怔地看着我,喃喃道:“是這樣麼?”
我趕緊點頭:“是呀。我可是發覺了,所以纔對他感興趣來着。”
她的臉越得紅得厲害,站起來,又窘又惱道:“胡說什麼,再亂說,我可不理你了。”
我趕緊拉住她,賠笑道:“別別……,好好好,是我的錯,是我胡說八道,姐姐別惱我行不行?”
她扭捏着坐下,我也不好再追問她這個問題,只好轉問道:“九爺爲啥要蒙我倆呀?”
“九爺爲他圓面子唄。”紅葉撇了撇嘴,道:“那蔚大少不知道又跟誰逞強鬥狠,被人打傷了在九爺府上養着呢,我這兩日才知道的。”
唉,我這不安份的傻大哥呀。我在心裡暗歎一聲,看來這次又註定聯絡不到他了。罷了罷了,反正在懷疑了宇公子的身份之後,我也不用再費盡心思接近紅葉那位九爺,還是按步就班地來好了,若我的猜測正確,宇公子纔是我手裡最大的王牌和護身符。
翌日,是“超級花魁”大賽決賽第二場八進六。我早早到了賽場,期盼着宇公子能和寂驚雲一起來看比賽,想告訴他,我有很多話想跟他說,所以一直心在不焉。紅葉叫了我幾次,我纔回過神來,見她粉面含嗔地瞥我一眼,笑道:“想什麼哪?那麼入神?”
我笑了笑,不着痕跡地轉開話題:“姐姐今兒的妝束很漂亮呀。”
她今兒仍是一襲簡單的裙裝,上一場比賽過後,我知道紅葉的妖繞必定會給參賽的姑娘們一個啓示,這一場比賽,多半是妖繞活潑的裝束和曲目多。我讓她保持清爽的裝束,反正第一輪是書畫比賽,第二輪的歌舞纔是紅葉的殺手鐗。
她笑了笑:“還是妹妹的點子支得好。”
正說着,小紅挑簾子進來,對我道:“姑娘,寂將軍來了,月媽媽請你上去。”
上去見寂驚雲一個人坐在那裡,我怔了怔,上前給他身禮,然後輕聲問道:“將軍今兒怎麼一個人來?”
寂驚雲遲疑了一下,卻沒有回答我,只說了句:“是!”便再無二話。我滿腹疑惑,看他爲難的樣子,也不好再問,只得坐到他身後,猜想着宇公子不能來的原因,他忙嗎?若他是天子,自然是忙的,哪裡能次次來看這些玩物喪志的東西。還是,他不想見我?是因爲我那天的醉言刺中他的痛處不敢來?還是他聽了那些話生氣了不願來?一個一個的念頭源源不斷地冒上來,這一輪比賽,竟是無心再看。第一輪的書畫比了些什麼,我是完全沒有留意,我的心神早飛到九宵雲外去了,第二輪的靡靡之音也沒能牽回我的心神,直到一段熟悉的旋律將我的紛亂的思緒拉回來,我擡眼往舞臺上一看,原來是紅葉出場了。
她歌舞這一輪穿的服裝是苗疆的裝束,紅葉說這裝束類似南疆的蠻夷。頭髮垂散着,額頭上纏了一條七彩絲帶,兩鬢垂着七彩的流蘇,額正中的帶上綴了一塊鮮紅的寶石;鮮紅的緊身衣和及膝裙,邊兒上都嵌着雪白可愛的動物皮毛;小腿上打着綁腿兒,雪白的肌膚藏在綁腿兒裡,全身上下除了一雙足赤裸着,都見不着多餘的裸露皮膚,可顯得異常嬌俏性感。她坐在舞臺邊沿,手裡拿着一支竹笛,吹的是我無比喜歡的一支曲子《蝶戀》。
在樂師琴音的伴奏下,她空靈的笛音像磁石一樣抓緊了現場觀衆的心。記得當初玩《仙劍》,每次聽到這首歌,都忍不住淚流滿面。《蝶戀》這首經典的曲子有多個演奏版本,電子器樂版、交響樂版,最出名的可能是雅尼的鋼琴版,但我最喜歡的,是多年前看過一個FLASH,裡面配的《蝶戀》是笛子版的,那聲音意味悠遠,回味無窮,可惜當時沒有下載保存,後來在網上再也找不到了。今天在這裡,在另一個時空,紅葉笛聲讓我溫習了我最初的那種感動,謝謝你,紅葉。
她吹完一段完整的曲子,停了下來,樂師的琴音繼續在響,間奏響完,紅葉輕啓雙脣,唱起歌詞。
想要對你說,不要離開我,
風風雨雨都一起走過。
孤單的時候,誰來陪伴我,
還記得你許下的承諾。
天上多少雲飄過,
地上多少故事成傳說。
天廣闊,地廣闊,
天地癡心誰能明白我。
風中多少花飄落,
雨中多少往事成蹉跎。
風婆娑,雨滂沱,
風雨中你卻離開我。
這段配詞是電視劇《仙劍》的配詞,記得網上還有《蝶戀?憶周郎》的配詞,配得比這首要好,可惜那詞不適合紅葉唱。即便是如此,衆人還是聽入神了,紅葉唱完好半天,現場都鴉雀無聲。等她站起來,對着臺下的觀衆行禮,臺下才爆發出瞭如雷般掌聲和歡呼聲,我望着紅葉,忍不住落下淚來。
這一場紅葉仍然如願晉級。我趁着衆人不留意,向寂驚雲告辭,先行回了倚紅樓。晚膳過後,我蜷在椅榻上犯懶,這一陣子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覺得身子乏得很,懶洋洋的,沒有力氣。紅葉急急地衝進我房裡,見我軟手軟腳的德行,嗔道:“今兒怎麼先走了?也不等我一起回來,九爺還問起你來呢。”
“哦?問我什麼?”我指了指軟椅,請她坐。
“九爺說謝謝你費心幫我寫曲子,對了,還有東西讓我送給你。”她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遞到我面前,我怔了怔,是我上次見過那個荷包。
“爲什麼送我這個?”我拿起荷包,有些詫異。
“九爺說上次見你好像很喜歡這荷包,就送你,當謝你幫我。”紅葉笑道,“我還在說九爺今次怎麼這麼小氣,這麼小的禮就把妹妹打發了。”
“姐姐這話就不對了。”我笑了笑,懶懶地道,“送禮在乎心意,貴賤倒沒什麼的。”
紅葉笑道,“那倒也是,得,你看也累得很,我也不吵你了,我先回房了。”
送走紅葉,我拿起那個荷包翻看,裡面空空如也,沒有什麼東西,心中覺得很奇怪。無緣無故的,九爺爲什麼要送給我這個東西?只是說謝我幫了紅葉,這理由也太牽強了一點,畢竟這東西,一向都是女子們贈給意中人的。研究半天,沒看出什麼特別來,我搖搖頭,將那荷包隨手一擱,懶得再想了。
——2006、9、25
《蝶戀·憶周郎》歌詞
千年日月落,
雪盡已成河,
心與君伴人相隔。
赤壁風煙過,
仍見冥冥火,
東風未過人已沒。
此生無緣陰陽錯,
撫琴把酒對誰歌?
曲雖錯,誰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