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讓你死,絕不會。”失去意識的一剎那,我的耳邊彷彿傳來冥焰的悲吼。我想對他笑,可是我全身僵硬得如同一塊冰冷的石頭,寒意漫過我的心臟,漫上頸脖,真奇怪啊,爲什麼我死了,還能感覺到冰冷呢?原來心臟停止跳動之後,腦波還會活動,不會馬上消失。
世界在遠離,聲音在消逝,意識開始混亂,冰冷的身體沒有一絲知覺,脣被什麼冰冷地封緊,一絲暖暖的熱流方喉嚨裡灌進來,將蔓延至下頜的寒意逼退。暖流涌過的地方,越來越熱,彷彿被火焰烤裂的冰,皮膚的肌理一層層地破開,灼熱而劇痛,像被地獄蔓延出來的烈火焚燒。我想掙錮着,脣上的封印緊窒而不容抗拒地將我鎮住。
好痛!我想低吟,想蜷起身體,每一根神經都被疼痛控制着,那把烈火像流水一般衝下,身體裡的寒冰噼噼啪啪地碎裂,疼得瑟瑟發抖。難道我不是被凍死,而是活活被痛死嗎?寒冰被烈火烤化,化成了溫暖的水流,疼痛稍稍一緩,我感到全身發熱。但只是一個瞬間,又一輪更加強烈的疼痛再次爆發,彷彿五臟和皮肉都被撕裂般的巨大痛苦,如同被凌遲一般的折磨。我想呻吟,可緊封的脣不能漏出絲毫的聲音,我想躬起身子,減低疼痛的侵襲,但一波又一波的熱浪如荊棘一般劃開皮肉。淚涌出眼眶,我疼得渾身顫抖,爲什麼我要經受這樣的痛楚?爲什麼我死了不寧經受這樣的折磨?我做錯了什麼?我做了錯了什麼?
腦波快消失吧,快消失吧,讓我灰飛煙滅,讓我灰飛煙滅,我本就不該來到這個時空,這是不是上天對我的懲罰?身體一陣抽搐,好痛……我嗚咽着,顫抖着,冷汗像水一樣滲出。冥焰,你還在不在?給我一個痛快吧,我讓痛痛快快地死,我忍受不了了,我真的忍受不了了……神志恍惚間,我彷彿聽到有人在痛苦地低喃:“對不起……我不該一個人來……我該聽他的話……”
是誰?那是誰?救救我,救救我吧……求你殺了我,求你……這樣令人窒息的疼痛,爲什麼還不停止?我絕望地哭着,爲什麼我每一根神經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那樣令人發狂的痛楚?帶着荊棘的地獄之火叫囂着衝到了足底,我全身的冰都化成了水,知覺一寸一寸地回覆到身體裡。劇烈的疼痛緩緩地消失,溫暖的水在身體裡緩緩流淌,我的身子彷彿被溫泉包裹着,漸漸地不再痙攣般地抽搐和顫抖。那酷刑終於結束了嗎?我輕喘着,脣邊的壓力緩緩地鬆馳,彷彿是羽毛溫柔地拂弄我的脣瓣,彷彿是小鳥細碎地輕啄,我的耳邊響着夢幻般令人心碎的呼喚:“醒過來吧,葉兒,求你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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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啊……我想睜眼,可是眼皮重若千金,我怎麼也睜不開,身體無法動彈,我感覺那徵溫柔的羽毛緊緊地壓到了脣上:“醒過來,葉兒,再不醒來,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我終於聽清那聲音是誰的了,冥焰?怎麼我還能聽到冥焰的聲音?難道我沒死嗎?冥焰?你在說什麼?心中一急,我奮力睜開眼睛,迎上那雙喜悅的雙眸。
朦朧的月光籠罩在我們身上,他的臉在淡淡的月色下帶着聖潔的光芒,笑容緩緩地在他的臉上綻放,冥焰的聲音從來沒有這樣輕柔:“你醒了……”
“我沒死嗎?”我仍然蜷在他懷裡,身體仍然虛軟無力。冥焰的臉上浮出幸福的笑容:“你不會死,對不起,我以爲我一個人能救你出去,是我太自以爲是……”
“冥焰?”我感覺出一絲異樣,他的聲音太飄浮,根本不像是從嘴裡說出來的,我心中一驚,抓住他的手,“你怎麼了?”
“葉兒,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他的身體漸漸地變得透明,我驚惶地抓緊他,“你怎麼了?你怎麼了?冥焰……”
“葉兒,你知道嗎……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能這樣叫你的名字……”他溫柔地笑着,那微笑又真實又虛幻,又安詳,“這樣……我就很滿足了……就算是我會魂飛魄散,我也覺得很幸福……”
“不……冥焰,你在說什麼?什麼魂飛魄散?你在說什麼啊……”我抓緊他的手,卻發現我的手徑直從他的手中穿出去,巨大的恐懼扼緊了我的呼吸,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下。冥焰緩緩地伸出手,想撫去我臉上的淚珠,可我分明看到他透明的手指撫上我的臉頰,我卻一絲觸感都沒有。“別哭……”冥焰低聲道,臉緩緩地湊近我,低喃道,“我不想看到你的眼淚……不想你因爲我傷心……所以,別哭了……”
他的脣溫柔地落到我的脣上,我卻沒有任何感覺,彷彿只是和空氣接觸着,沒有溫度,沒有壓力、沒有觸覺。他要消失了嗎?恐懼代替了一切,巨大的悲痛震動着我的改弦,我嗚咽着,淚如雨下,惶恐地、徒勞地想抓緊那越來越淡的身影:“別走……冥焰……不要離開我……”
“放心吧,他不會消失!”黑暗中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一束藍光驟然投射到冥焰淡至虛無的身影上。我吃了一驚,含淚的雙眸轉眼看去,見被紅葉稱作宗主的老頭從黑暗中隱現,手中託着那個水晶球正發出藍光籠罩住冥焰快要消失的身體。四圍空突跳出無數燭火,將眼前的景象照亮,我才發現我們身處的地方,根本就是之前神社的那個大殿。祭壇之上,渾身赤裸的安生仍然被綁在十字架上,紅葉和九王站在祭壇兩側,如果不是那宗主的水晶球還照在冥焰快要消失的身影上,我幾乎以爲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
原來我和冥焰從來沒有逃出這個神殿,一切只是奇門遁甲面出的陣法帶來的幻覺。我看着那宗主手裡的水晶球像之前一樣發着閃電般的藍光射向冥焰,將他包裹起來,想到當初被這光繭包裹時身體不能抵抗的劇痛,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想制止那宗主的行爲:“你想做什麼……你住手……”
“雲夫人,本尊住手的話,冥子就會魂飛魄散了。”那宗主脣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眼中閃過一絲興奮和狂熱的光芒。
冥子?我心中悚然一驚,他們要冥焰,是因爲知道冥焰是冥子?那他們想幹什麼?難道也是要冥焰來練什麼邪降嗎?我喘着粗氣地道:“你……你說什麼?”
但那宗主卻不再出聲,只是專注地看着前方的光繭,冥焰的身影完全被光繭包住了,那光繭裹住冥焰之後,突然離地而起,輕飄飄地從地面上飄浮起來,在空中越變越小,緩緩地移向發射藍光的水晶球。那宗主眼神發亮,臉上閃過一絲狂熱的色彩,光繭像被水晶球吸了過去,轉眼之前,水晶球也被光繭裹起來,在宗主的手上噼啪作響。我吃驚地看着眼前這詭異的一幕,突然,藍色的光繭光芒四射,藍光中混合着銀白和橙劃時代的光束,光束中夾雜着赤橙劃時代綠紫五彩霞光,只聽那宗主欣喜地叫了聲:“成功了!”隨着他地叫聲,藍光、白光和橙光都漸漸地轉弱,收回到水晶球裡。透明的水晶球體內氤氳着一團五彩祥雲,不時閃過一道藍色的電流般的光線,一個乒乓球大小的黃色光團,和一個同樣大小的銀白色的光團,像發光的螢火蟲一樣,在水晶球裡悠然飄浮,冥焰卻不見了蹤影。
我駭然地望着那幕,又驚又怒:“你……你把冥焰怎麼了?”
“雲夫人不用緊張,冥子將全身的靈力度給夫人,如果本尊不將它的魂魄收入水晶球中,只怕此刻他已經魂飛魄散了。”那宗主看了我一眼,笑道:“雲夫人應該感謝本尊纔是。”
我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道:“你說什麼?”
“雲夫人還不明白嗎?”那宗主走到祭臺之上,將水晶球小心翼翼地放到座架上,轉身道:“冥子爲了解除夫人身上的死亡禁咒,將自身的靈力度給了夫人,否則夫人此際哪裡還有命在?”
我明白過來,惶然地看向自己的雙手,雙手的皮膚已經恢復了光滑細膩,連手腕上被繩子勒出的傷痕也消失無蹤。我伸手撫向自己的臉,另一隻手抓過肩上的頭髮,臉上的觸感細膩光滑,滿頭銀絲也變得烏黑沾潤澤。我想起之前身體如同火炙般的劇痛,難道那個時候,就是冥焰在度靈力給我嗎?此際纔算是明白他之前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心中驟然一痛。冥焰,你怎麼這麼傻?明知道將靈力度給我之後,你會魂飛魄散,爲什麼你還要這樣做?
“你們把我抓來設下這個圈套,就是爲了引冥焰來,消耗掉他的靈力,好抓住他嗎?”我收中悲憤無比,“爲什麼?就爲了復活你們那見鬼的八歧大蛇?”是了,一定是這個原因,冥焰一定是他們復活八歧大蛇的關鍵人物。
“大膽,竟敢對八歧大神不敬!”那武士一腳踢到我的身上,拔出武士刀向我劈來。只聽得當的一聲,武士刀上火星飛濺,被什麼東西彈歪,武士刀險險地擦過我的脖子,刀風掃過臉頰。一柄金黃色櫻花狀的飛鏢“叮”的一聲落到地上,那武士轉臉怒瞪着紅葉道:“紀香,你做什麼?”
“真一郎,你有什麼權利在宗主面前拔刀?”紅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武士臉色一變,趕緊跪地道:“屬下一時情急,請宗主恕罪!”
“起來吧。”那宗主面無表情地道,那真一郎站起來,接着道:“宗主!冥子之魂已經得手,這女子對我們再無用處,還對八歧大神口出惡言,請宗主賜她死罪!”
“宗主!”紅葉急忙走到那宗主面前,進言道,“她對八歧大神不敬,一刀殺了她太便宜她了,不如把她作爲祭品,等八歧大神復活之後敬獻給大神,洗清她的罪孽!”
那宗主的目光落到紅葉身上,淡淡地道:“雲夫人怎麼會知道復活八歧大神的事?”
紅葉臉色一變,急忙跪到地上:“宗主,屬下絕沒有透露絲毫八歧大神的事給外人知曉,請宗主明察!”
“那可難說了。”那叫真一郎的武士冷哼一聲,“聽聞你與這女子在天曌國的時候私交甚篤,透露了什麼秘密給人知道也不稀奇……”
“真一郎,你不要血口噴人……”紅葉柳眉一擰,怒聲呵斥。
“不要吵了!”一直沉默不語的九王突然出聲打斷兩人的爭吵,漠然道:“宗主,冥子之魂已經全部到手,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準備復活八歧大神儀式,其他的事等儀式之後再說不遲。”
“嗯。”那宗主點了點頭,“明晚是月圓之夜,正是舉行復活儀式的最佳時機,千翌,你回去好好準備一下。”說完轉眼看了我一眼,道,“將她吊起來,明天作爲祭品獻給八歧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