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下最後一筆,整個法陣閃過一抹耀眼的毫光,隨即恢復了原樣。
虛空定向傳送陣。
於生長吁了一口氣,經過幾個月的努力,總算完成了這足有五重嵌套結構的法陣,若不是他如今已經晉升化神期,又有當年蒼老師給他打下的良好陣道基礎,恐怕還要更費事得多。
成爲東漠沙洲的大掌門之後,雖然有心重振東漠,卻也知道宗門發展是一個長期的工程,就算自己給一批天階功法、人手一件紫靈器,那也最多隻能懷璧其罪罷了。
凡事不可太過,該做的事情自己已經做到,剩下的,就要看這些支撐起東漠的門派,能不能有一個飛躍性發展。
閉關衝擊碎丹期?
嚇唬人的罷了!
化神到碎丹,又不知要窮耗多少歲月,或者說,還得等待新的機緣。
於生選擇閉關,卻是另有重要的去處。
凡界,長安城。
化神期壽元長達數千年,自己有的是時間去完成碎丹的大道。可是凡界的父母,縱然有靈丹護持,也依舊是肉體凡胎,算下來,也已經到了風燭殘年的時候了。
還有二叔三叔、幾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姐妹,你們都還好麼……
望着眼前已經成型的傳送陣,這個如今在靈界內聲名響亮的於生大魔王,竟然難得地紅了眼睛,幾乎要灑下來淚來。
這次遠行,在御獸宗內,他也只告知了巫小容一人!
在計劃內,他最少要在凡界陪伴父母走完生命歷程,這纔回返靈界。這段時間的宗門發展,完全交給巫小容打理,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對外只是宣稱閉關衝擊境界。
這在靈界內司空見慣,誰也不會過多懷疑。
“小容,這段時間。要再辛苦你了。”
臨行之際,只有巫小容來相送。雖然對修道者來說,幾十年其實很短暫,往往一次悟道修行。就是幾百上千年,可於生在御獸宗的地位超然,巫小容還是覺得頗爲不捨。
“宗主言重了,小容的生身父母雖然早已不在,卻對宗主這份盡孝之心十分敬佩。宗門的事請放心。我必當竭盡全力,至少也不能在這段時間內,墮了御獸宗的威風。”
於生點點頭,不再多言,對巫小容的行事穩妥,他一向十分放心。
“小容,這間屋子從此設爲禁地,不許任何人來打擾。”
於生最後鄭重交代:“但!如果宗門遇到了什麼絕不可對抗的危機,需要我出面應對時,你可以再來這裡。或許……我還在!”
還在?
這話巫小容沒聽懂。不是要回返家鄉幾十年,怎麼還會隨時都在?
虛空傳送陣雖然可以自由來去,可並沒有能夠直達凡界的通訊手段。自己這邊縱然是遭遇了重大難題,也根本無法將消息傳遞給宗主那裡。
說什麼還在?
可是於生沒有解釋更多,就讓巫小容帶着疑惑退下。
等待了足足近四十年的一刻,終於到來!
幾枚靈玉作爲陣法啓動的能量來源,昔年舊衣的一角,作爲氣息追尋的指引。
於生看着眼前漸漸亮起來,越來越亮,隱隱有虛空漩渦在其中隱現的傳送法陣。心中無悲無喜。
這一刻真正降臨的時候,反倒讓他有些近鄉情怯,無法想象,自己離去近四十年後。家鄉會是何等模樣。
然而沒有過多猶豫,於生輕輕踏上一步,站在了法陣中央。
片刻後,法陣完全啓動,於生的身影在其中漸漸模糊,直至光芒散盡。這位東漠沙洲的大掌門,影蹤全無。
嗯?
我靠說好的影蹤全無呢,那這是個啥?
御獸宗宗主靜室內,赫然有一襲白衣飄飄,正是於生的模樣一般無二。
只是它不會說話,而只是在心中“甕聲甕氣”地嘀咕了一句:回家這麼好玩的事不帶我去……太不夠意思了!
長安城,依然是四十年前的車水馬龍,似乎這麼多年過去,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於生如今的裝束略有點不合羣,走在街道上,頗爲引人注目。
“你們看那青年,怎麼穿得這麼奇怪!”
“就是啊,說讀書人也不像,練武的更不會穿得如此拖沓。倒像是個唱戲的沒換衣服就走出來了?”
“嗯,還是個神話傳說的戲碼吧,這扮相,是什麼仙師身旁侍候的童子?”
“王老伯,給我稱二斤豆角!”
這長安城內就屬這家賣菜的是老字號,據說這位姓王的老漢已經在城裡專職賣菜足有四十年了,買賣公道,童叟無欺。
可是今天,似乎王老伯有點不正常,生意怎麼都不接了!
老王眯起一雙老眼,畢竟他今年也已經近七十高齡。
難道自己真的老了,眼睛也開始花了?
這青年……怎麼像是四十年前,那個失蹤的武林盟主家的大公子?
旁人或許印象不深,可老王當年因爲剛來長安城,不認得於大少爺,很是被嘲諷了一陣子,後來剛好就趕上這位大少爺失了蹤,從長安城開始,整個武林都幾乎被翻了個遍,卻還是杳無音訊,賣菜的老王對此事這才記憶深刻。
一定是自己看錯了,就算那位大少爺回來,算一算也總該年過五十,怎麼可能還是當年的模樣!
老王自嘲地一笑,給客人麻利地稱好豆角,再也不去看那裝束奇特的怪人了。
一切彷彿很熟悉,卻又是相當陌生。
於生腳踩着長安城的土地,這個在靈界都已經闖出威名的於大少爺,此刻卻因爲簡單的漫步而心酸動容。
哦,這家鑄劍的鐵匠鋪,我記得是一位李叔叔的買賣,李叔可是一手精湛的技藝呢!
“敢問,李大力李叔,還在這鋪子上嗎?”
可是走過去一問,一位年紀和李叔相仿,眉目間也頗有神似的漢子皺起眉頭來:
“首先,對於先父你該叫李爺爺,沒大沒小可就不好!再說,先父已經過世二十年,那會兒你該還是個小孩子,怎麼會認得他?你從哪聽來的先父名諱?”
呃……
於生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就有些着急。
想那李叔叔當年和父親年歲相當,不想卻已經作古二十年了。
爹孃近況到底如何,蒼老師真的曾經來過此地嗎?
在那李家後人疑惑的眼神中,於生拱手再問道:
“敢問這位……大叔,可曾聽過天道盟?”
他實際年齡怕是比這滿面虯鬚的漢子還要大,卻不得不按照形貌的對比,自降一輩。
那人的眼神更加奇怪,不由得問道:“小夥子,你這是多久沒出門了!現在哪還有什麼天道盟?早就換成逆天門的天下了啊!”
啊?
於生大驚,逆天門?聽名字就是和天道盟針鋒相對的!
沒想到短短几十年,父親手創的天道盟,竟然衰落至此,卻不知是爲了什麼緣故!
“那……您知道天道盟盟主於雲鵬,現在何處嗎?”
打聽於盟主的下落?
這位李鐵匠的目光頓時警惕起來,搖頭道:“我不知道!”
於生在靈界歷盡多少場面,一見對方表情,就知道他遮遮掩掩沒說實話。
“四十年前,於盟主家的大公子突然走失,這件事,你知道一點麼?”
咦?
那人又是一愣,這事情可遠在逆天門崛起之前,這青年到底是什麼來路,怎麼問的話奇奇怪怪,倒像是歲數不小的老者,而且是很久不問世事的那種。
卻聽於生正色道:“我便是於生,這趟回來專爲侍奉父母。還請告知於盟主如今的所在。”
嘁!
李鐵匠搖頭笑了起來,這卻是瘋話了!
且不說那於大少爺失蹤了近四十年,應該是早就不知死在哪個仇家手裡。就算是仍然活在人世,也已經年過五十。你一個嘴上沒毛的小青年,冒什麼名不好,卻要認作是一個年齡足夠做你父親的老人?
於生知道不露一點本事,難以取信於人。
遊目四顧,鋪子里正在鍛打一柄長劍,劍胚已經成型,看上去只差最後幾錘,就能進入淬火程序。
“我記得,李大力叔叔當年曾經和我說過,劍胚成型的最後幾錘格外重要。”
於生隨手接過了一個學徒手中的鐵錘,後者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搶去了自己手上的傢伙,倒像是自己雙手奉上的一般。
掄起鐵錘,先想起了蒼老師爲了傳授自己陣道,打造第一柄靈劍的情景。
噹噹噹!
彷彿只是隨意敲打了那麼幾下,於生便丟下鐵錘。
搞什麼?
那學徒還沒覺得什麼,可是打鐵一輩子的李鐵匠臉色卻是微微一變。
從這三聲響動聽起來,他隱約覺得,這劍胚似乎已經被這三錘下去,完全達到了完美的程度,甚至這種完美,是自己一輩子都未曾企及的目標。
怎麼可能!聽錯了吧?
李鐵匠不信地搖了搖頭,就算老爹重生,也不能幾錘之內把一個學徒的作品改造成百鍛精鋼。
可是下一刻,更加恐怖的場景出現了!
於生直接伸出右手,抓起那柄在砧板上燒得通紅的劍胚,走向淬火水缸,嘴裡笑着:“現在只差淬火了哦……”(。) 88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