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回到石洞,靜默體會身上的變化。
生死氣旋本身的運轉規律是來自昔我峰峰頂的元氣變化,因爲明白道理是一回事,實際應用又是另一回事。二者不可混爲一談。
而昔我峰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葉,本身亦有朝夕訣的道韻流淌,潛移默化感染着顧青,再配合眼識對峰頂元氣變化的觀察,方纔讓顧青明瞭朝夕訣的運轉。
如果沒有這些年在昔我峰的朝朝暮暮,朝夕訣的悟出並不能如此水到渠成。
只是,顧青現在仍舊算是真境修士,於求道路上邁出堅實一步而已,跟他便宜師父一朝悟道成就元神的情形,天差地別。
顧青暫時只能猜想,便宜師父當初自廢修爲,但那些修煉得來的元氣仍在體內沒有消散,可似乎還有別的原因。
將體內的生死氣旋徹底穩固後,顧青上了明心峰。
剛到明心洞洞門口,門戶大開。
隨雲童子在門口施禮道:“顧師兄,老爺請你進去。”
顧青微微頷首,跟着隨雲童子進入明心洞。
這次在上山時,他隱約感受到了一種奇妙的窺視,不是用眼睛,更不是神念。而掌教應該是用這種手段知道他要來的。
茱萸子坐在石榻上,向地上一點,出現一個蒲團,道了聲:“坐。”
顧青點了點頭,坐在蒲團上,他道:“掌教,我想請教一件事,當初我師父是如何朝夕間成元神的?”
茱萸子微笑道:“她是天生道種,本就跟常人不一樣,而且陸祖師當年開闢洞天時,有一絲蘊藏造化的靈機散入萬象宗數百座靈峰內,你師父悟道時,那一絲造化靈機亦被她取得,再加上她自廢修爲,只是將法力散掉,其元氣精華仍在肉身中,故而一朝頓悟後,直入元神境。這種機緣,再難有第二個。”
顧青倒是不意外,跟他猜想的差不多,只是多了個蘊藏造化的靈機,那是天仙真君開闢洞天時纔會產生的東西。因爲真君也只能開闢一次洞天,用以證道演法,故而這種機緣,分外難得。
顧青點頭,又道:“掌教讓我修習青木長生功自是爲了讓我感悟生機或者陽和之氣,去今暝洞是爲了讓我體會陰氣、怨氣,而且你也知道我帶上山的靈獸身具最精純的死氣。前五年不傳我真法,亦是爲了讓我沉下心,感受昔我峰的道韻。掌教的苦心,弟子算是明白了。”
茱萸子灑然道:“這裡面每一件事,你都做得比我想象的要出色,我知道你還另有神通,否則僅是感受道韻,玄功的精微變化,卻不是說感受就能感受到的,只是這不過小事而已,我不會深究。畢竟任何一個驚天動地的修士,都少不了有自己的秘密。”
顧青微微一笑,茱萸子的反應正在他預料中,他道:“掌教,二十七峰真傳的弟子有不少,我想我僅是作爲昔我峰的弟子,不值得你在我身上如此費苦心,到底是爲了什麼事,你還是直接告知弟子吧。”
這便是顧青今天來的第二個目的。
其實仔細回想,他就清楚,自己雖然只見了茱萸子幾次,但茱萸子在他進入萬象宗修行的路上,都起到關鍵作用。
這已經是傳道授業的師恩,超出一個掌教對普通的弟子的愛護。
如果茱萸子對每一個弟子都這樣關心愛護,那也不用修行了。
修行人修天地之道,終歸是爲了己身。
茱萸子抿了一口茶,悠悠道:“你能意識到這件事,我並不奇怪。早先你跟雲瀾童子說過有關問心路的事,其實我一直有考慮解決。只是其中牽涉很多利益,以及祖師的深意在裡面,要改變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因此你是我目前能找到最適合的人選。”
顧青若有所思道:“如果沒有我,這個人便是朱師兄?”
茱萸子灑然一笑道:“不錯,只是他來的話,先天上基礎還是不如你。因爲二十七峰真傳,昔我峰最爲特殊,畢竟你們昔我峰可不是祖師定下的真傳,等於是天道下的變數。這也應該是當初祖師沒有留下朝夕訣真傳的緣由,萬事萬物當有那變化的一,否則就是一潭死水。你能入昔我峰,便是緣法所致。”
顧青似笑非笑道:“掌教,你說的話,我大部分都信,唯有一點,我入昔我峰怕不是什麼緣法,似乎在抽籤上作弊,也不合宗門規矩吧。”
茱萸子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他臉上有些茫然道:“你說什麼?”
顧青微微一笑,說道:“說了半天,有點口渴。”
茱萸子呼道:“隨雲,還不給你顧師兄泡杯茶。”
隨雲童子忙端來一杯茶,顧青抿了一口,然後道:“味道太淡了。”
茱萸子罵道:“隨雲,我讓你上好茶,你泡的什麼。”
隨雲童子忙又泡了一杯茶,上有清氣盤旋,彷彿龍飛鳳舞。
茱萸子看着不由肉疼,又瞪了隨雲童子一眼。
隨雲童子有點莫名其妙,不是上好茶嗎?
顧青喝了一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他道:“這茶葉不錯,掌教能不能賞我一點。”
茱萸子咳了一聲,說道:“咱們還是先說正事。”
顧青點頭,道:“嗯,還是先說抽籤的事。”
茱萸子悶悶不樂道:“隨雲,你去給你顧師兄弄點‘好茶葉’,待會讓他帶走。”
顧青笑了笑,適可而止,轉移話題道:“掌教有什麼吩咐請直說。”
茱萸子在抽籤的事作弊,顧青並沒有證據,只是猜測,他拿出來也是試探,順便讓掌教知道,他不是那麼容易上套的。
如果是修成朝夕訣之前,顧青自不會說這些事,但現在不同了,顧青已得真法,有時間可以等他便宜師父醒來,屆時亦有了靠山。自不用行事一步步被茱萸子牽着走。
這種身份形勢的轉變,顧青適應得很自然。
畢竟他有過太多類似的經歷。
茱萸子喝了一口茶,緩緩道:“你小子着實太特別了,要是換做一鳴那孩子,可遠遠做不到你這程度。他修天道還行,人道上差你太遠。咱們修行人,其實最難的不是天道,而是人道。身處世間,總免不了各種災禍,有時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因此才需要有宗門依靠,相互扶持,若是有朝一日遭劫隕落,來世自還有同門渡你回來。若是單打獨鬥的散修,死了便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