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天就到交易大會了。
白天徐鬆來找過陳楓一次，說因爲要趕挺遠的路程，第二天一早出發。
是夜，陳楓坐在洞口，手捧着一本剛剛借來的詩文，在慢慢地吟誦着：
“我是南唐山水郎，天教懶慢帶疏狂。曾批給露支風敕，累奏流雲借月章。
詩萬首，酒千觴，幾曾着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斜陽。”
吟哦數遍，陳楓不禁慨嘆於詞人的心態。自在得好好活着，也就是要“在”。這句話看起來很好笑，其實卻也透着一種無奈。哪個人不想要自在？哪個人不祈望幸福？可是偏偏有些人活得苦了，累了，無趣了，沒有堅持走完自己的人生之旅，就此選擇放棄，告別了這個世界。這樣的人自然就沒有自在可言了。還有一些人，對於這個世界有千般遐想，萬般留戀，偏偏身染沉痾或遭遇不測，英年早逝之下，想尋求自在也是無力迴天了。
就在陳楓自言自語時，突然有人問道：“除了在就夠了嗎？自在打頭的那個自字還得立起來。”
陳楓擡頭，發現一個身着黃紗的女子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月光下，陳楓並沒有看清楚她的面容，但是她婀娜的身姿讓陳楓斷定此女的儀表不俗。在她的頭頂，還斜插了一朵粉的花，縷縷清香從她身上傳來，不知是花香還是人香。
“你是？”陳楓在鹿鳴峰並未見到過這樣一個女子。難道是內門弟子？
“我是誰現在暫時並不重要，我只是想聽聽你關於自在的看法。”黃紗女子明顯是在考校自己。
“你也是秘者？”陳楓並沒有感受到她的秘力波動。
“算是。”
陳楓並沒有什麼事情，對方看起來對自己也沒有敵意，陳楓索性就暢談其自己的感受：“是啊，自無疑是自在的基礎。自尊自重，自信自強，不喪德，不失格，不唯己，不犯科……一株攀附的葛藤永遠離不開支架，一叢匍匐的秧蔓總也觸摸不到高空。所以，自在還需要一個人、一個羣體保持應有的生存地位詞中所說“幾曾着眼看侯王”，不正是一種獨自性格的體現？然而，我們有時也能發現，很多人身患疾病，依然活得很自在，尤其是一些老者，精神矍鑠，豪情萬千，實在讓我等年輕小輩汗顏。與此相反，有些修爲很高的秘者，心理看似強大，可是卻迷失了自己。所以在我看來，身心的舒適、享受和滿足，這些也只是較低層次的自在。生命的自在，更重要的表現是精神上的自在。當所有的人都爲了世俗的愛好去追求生活上的舒適、**上滿足的時候，你不會放棄你的愛好，依然專心致志、興趣盎然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忘記了世俗的標準，忽略了旁人的冷眼，沉浸在這種快樂之中，甚至甘願忍受物質的貧窮和環境的惡劣，這就是自在。”
黃紗女子點了點頭說：“可是要做到這一步很不容易呢！”
“是啊！要做到不迷失自己，又何其之難！身在秘界，就與宗門，與其他秘者存在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一個不善於學習的秘者，修爲將很難增長；一個不會借力的秘者，也將步步維艱。身在秘界，就是身處形形的網中，想要做到不爲名所累、不爲利所牽、不爲權所誤、不爲所迷、不爲財所纏，實在是很難。既然大多數人不能完全將名、利、權、、財拋在腦後，那麼如何拿捏、掌握好一個度就是極爲關鍵的東西。凡事要堅持適度的原則，盡力做到不過，亦無不及。”
“我倒是覺得，有些**還是好的。”黃紗女子開始談論自己的看法，“**並非一無是處，有時也是動力。就看能否正確對待物慾、權欲、欲。有一個好的宗門，有一個好的師父，有一個保護自己的羣體，有絕佳的秘術，有厲害的秘器和秘寶，這都是秘者的正常追求。只要……”
陳楓彷彿能猜出她的意思一般，與她異口同聲地說，“不迷失自己。”
黃紗女子撫弄了一下鬢邊的花朵說：“有一種草，非常小，只有兩三片葉子，每六年纔開一次花，然後枯萎，但是第二年又冒出幾片綠油油的葉子。我曾一度納悶，這麼小的草靠什麼吸收足夠的水活下來。試着挖掘了一下，我感到驚訝——這種小草的根鬚達兩丈長之多。它就是靠自己的根鬚年復一年地生長，吸收水，儲存力量，最終開出漂亮鮮豔的花朵。我所戴的花，便是這種小草的花朵。可惜的是，這種小草連名字都沒有，也不爲世人所知。”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陳楓想到了自己剛學過不久的詩句。他被黃紗女子的激起了心中的情感，“人生在世，不可能困守一隅，總是會有所向往，有所追求。一輩子幾十年的漫漫人生路，有歡笑也有淚水，有成功也有失敗，又自由自在也有踟躕不前。身在困境，人會倍感壓力，沒有方向，有時甚至萬念俱灰，只想一了百了。可是，自暴自棄之下，曾經擁有的一切將難逃煙消雲散的下場。唯有堅持，一路跋山涉水地走下去，纔有可能翻過懸崖峭壁，跨過重重荊棘，重新走上人生的坦途。”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是說這個意思嗎？”
“是的。你說的那種小草讓我想到了秘界中的一個故事。相傳，赤霞山曾有一個秘者，在自己即將與心愛的人在一起的那天晚上，被同宗的一位師弟誣陷，被關入了黑暗的牢籠。在封閉的山洞中，他也曾感到絕望，因爲重獲自由之日遙遙無期，他也曾想過放棄，因爲在黑暗中自己已經一無所有。可是，他最終還是堅持着活了下來。因爲堅持，他刻苦修煉着自己學到的最簡單的秘術，一學便是三十年。三十年裡，他一邊修煉，一邊耐心地等待着機遇。最終，他成功地逃出牢籠，還找到了山洞中遺留下的藏寶圖中記載的寶藏。憑藉着自己出神入化的簡單秘術和威力強大的秘寶，他開始了懲惡揚善的復仇。”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捨。”黃紗女子讀的書不少，引經據典贊同陳楓的故事，“不過有些時候，強調堅持也難免會陷入誤區。“有時仙界和地獄只有一步之遙。”我們的生活就是如此奇特，許許多多截然相反的事物往往界限模糊，一不注意，就可能陰差陽錯中形成不同的場景。”
陳楓點了點頭：“認準了自己想要追求的自由和自在併爲之奮勇前進，不實現目標決不鬆懈是堅持；一意孤行，沿着錯誤的方向不撞南牆不回頭，與自由和自在越來越遙遠，是爲固執。堅持和固執，有時真像是一個事物的正反兩面，而判定堅持之所以爲堅持，固執之所以爲固執的標準，僅僅是一個開頭，即選擇的方向正確與否。”
“是啊。南唐萬曆年間，北漢皇帝爲了要抗禦黑蠻國的劫掠，決心整修萬里長城。當時號稱天下第一關的山海關，卻早已年久失修，其中天下第一關題字中的一字，已經脫落多時。皇帝募集各地書法名家，希望回覆山海關的本來面貌。各地名士聞訊，紛紛前來揮毫，但是依舊沒有一人的字能夠表達天下第一關的原味。於是皇帝昭告天下，只要能夠雀屏中選的，就能夠獲得極大的賞賜。經過嚴格的篩選，最後中選的，竟是山海關旁一家客棧的店小二。在題字當天，會場被擠的水泄不通，官家也早就備妥了筆墨紙硯，等後店小二前來揮毫。只見主角擡頭看着山海關的牌樓，捨棄了狼豪大筆不用，拿起一塊抹布往硯臺裡一沾，大喝一聲一，十分乾淨利落，立刻出現絕妙的一字。旁觀者莫不給予驚歎的掌聲。有人好奇的問他，爲何能夠如此成功的秘訣。他被問之後，久久無法回答。後來勉強答道，其實，我想不出有什麼秘訣，我只是在這裡當了三十多年的店小二，每當我在擦桌子時，我就望着牌樓上的一字，一揮一擦就這樣而已。”
黃紗女子說完這個故事，問陳楓：“殿主怎麼看這位店小二？”
“店小二天天看、天天擦，數十年如一日，看似簡單，卻需要強大意志力的支持。這也印證了一個顛撲不破的道理：練習造就完美，熟練才能精通。秘者只有心無旁騖，纔可勇往直前。咦，你叫我什麼？”陳楓這才反應過來。
“我叫你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