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禮物,君默初卻鼻尖一酸,他現在……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送這麼珍貴的禮物給深愛之人和別的男人所生的孩子?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很欣喜的收下,她一直都認爲,大神出品,絕對是精品,從認識大神以來,他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給自己的每一件東西,都是不凡之品,其中最爲珍貴的,便是佛門最高的無上心法。
然而現在,她望着那個晶瑩剔透說不出到底是什麼寶物的東西,無法伸手接下。
“君兒?”見君默初不動,梵塵清透的目光靜靜的望了過來。
君默初搖頭,“無巖給了她很多好東西了,這麼貴重的寶物,你何必拿給小孩子糟蹋。”
聞言,梵塵不可置否的凝望着手中的東西,清透的眸心映上一抹晶瑩的白,倒映着玉石般的顏色,襯托得他的臉色,更加的蒼白。
隨後,他清清淡淡一笑,話語中帶着淡淡的落寞:“這是在排斥我麼。”
君默初一怔,連忙搖頭,“不是,我……”她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要跟他說,自己不是在排斥他,只是覺得這樣……對他不太妥當,或者,是太不公平?
還是要跟他說,她一點都不討厭他,甚至覺得有些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
可是,這些話,到了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口。
此刻她的腦子很亂。
滿滿全都是那一世一世的記憶,他們的情,他們的生離死別,他們的愛恨輪迴,一幕一幕,在她的腦海中怎麼也轉不出去。
不僅腦亂,還心亂,她從不知道在自己身上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她甚至覺得,這樣的自己……不配墨炎天那樣的人。
所以她在逃避,逃避的……不敢看他。
墨炎天,沒有人比她更瞭解他,那樣倨傲的一個人,就連她都無法容忍自己此刻心底竟然有兩個人的影子,他……又怎麼能接受?
她愛墨炎天,毋庸置疑,她從不否認。
然而七世之情一旦解開,那麼的深刻,那麼多的痛苦,她又怎麼能立刻就忘記?
她現在,第一次有了種茫然的感覺,不明白自己要怎麼做,纔會不傷害他們兩個人,兩個……都是在她生命中,扮演着最重要角色的兩個人。
君默初低着眉,生命中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覺。
梵塵輕輕的嘆息一聲,卻是直接將手中的東西,不由分說的放進她的手心裡。
“大神,我們曾經……”君默初咬脣,似乎想說什麼。
梵塵微笑的打斷她的話,“曾經?”他淡然一笑,“君兒倒提醒我當日在暗界一事了,那時候你莽莽撞撞的,倒是欺負了不少人。”
“暗界?”君默初心中疑惑,她說的是他們之間的所有過往的生生世世,並不是暗界之事。
“對了君兒,還未問你,怎會將我帶到這神殿來?”梵塵目光虔誠,望着眼前一座座巨大的真武神像,眼中帶着滿足,“這裡是個好地方,我想就在此留住下來,也好過在外紛擾,紅塵奔波。”
君默初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大神你……你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
她以爲大神是想當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然而她卻越聽越不對勁,大神好像對之前的事情,一點都不知情,他似乎僅僅只是傷好了,便轉醒,至於那所謂七世的記憶,他卻不知道?
君默初的眼神太過疑惑,讓梵塵不由正色起來,他想了想,隨後搖頭,緩緩的道:“我只記得,我們在古界元的通天之路中,遇上了空間碎流,再之後……”
他輕嘆惜一聲,“一睡數年。”
君默初吃了一驚,怔怔的望着梵塵,她以爲……以爲他跟自己一樣,全都想了起來,或者,他從未忘記過,只是一直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而已。
可是現在……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只有自己看到了他塵封的記憶,而他卻並不知道?
“怎麼了君兒,有……什麼事情,我不知道的嗎?”他疑惑的問她。
君默初猛然後退一步,下意識的道:“沒……什麼都沒有。”
原來,他並不是坦然的面對她,而是他什麼都不知道。
君默初不禁將手裡的東西握得緊緊的,不能告訴他……絕對不能告訴他。
不能讓他承受那樣的苦痛,都說無知的人最幸福不是嗎?
君默初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定。
“沒有就好。”梵塵似鬆口氣的輕笑,繼而又道:“君兒,我與這裡的殿主懇請過,他願意讓我留在這裡靜修,你便先回去吧,我留在這裡。”
神殿殿主當然願意讓你留下,因爲你是他兒子。
君默初在心中暗道,難怪聖塔那竟會有梵塵的玉雕像,原來是久而不見,思之子情,這才修建了這麼一座如此相似的雕像。
她看着梵塵,她確實要回去看看小輕雲了,梵塵在這裡,有神殿殿主在,想來應該不會有事,想到這裡,她微微點了下頭,“好,我先回去,那……到時候我再過來看你。”
梵塵含笑點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清透的目光擡起,掠過她的頭頂,望向她的身後之處,道:“無巖還在外面等你呢。”
君默初順着他的目光望出去,對上無巖滿是擔心的眼神,君默初心中不禁有些愧疚,她自顧着自己的難受,卻忘記還有別人會擔心她,君默初皺了皺眉,她什麼時候,能變得這麼瑪麗蘇?
想到這裡,她應聲,“嗯,那我先走了,我明天再過來。”
梵塵微笑,目送她離開。
君默初走得很遲疑,回頭看見梵塵俊臉上帶着溫潤的微笑,稍稍放下心來,這才幹脆的離開。
“姑娘。”無巖見她朝自己走來,連忙迎了上去。
“你一直站在這裡等我?”君默初皺着眉頭問。
無巖冷哼一聲:“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書生我是覺得無聊,墨炎天那傢伙又跑得快,只好來這裡瞎逛了。”
聽見墨炎天這三個字,君默初微微一怔,有些勉強的問:“他……回去了嗎?”
“是啊。”無巖嘟噥 ,“都不知道你們兩個怎麼回事,一個心事重重,一個想問又不問,煩死了你們。”
君默初胸口處緊了緊,隨後無奈的離開,她現在需要時間,需要那樣的時間去整理一下自己的此刻的心情,才能面對他。
所以,炎……抱歉。
“走吧。”君默初低聲道。
無巖並肩走在她身邊,卻總感覺君默初身上有一股很神聖的氣息,讓他不由疑惑,“姑娘,你無上心法突破了?我感覺到你身上有很純淨的力量。”
君默初搖頭,“沒有,一直停留在第七重……”她忽然想到了什麼,語氣一頓,將自己的手心攤開在無巖的面前,露出那一枚玲瓏剔透,像玉石又不是玉石,只有一根顏色很淡的千絲鑲嵌在一邊,她問道:“是不是這個?”
無巖低頭一眼,頓時閃瞎了自己的雙眼,差點一頭栽倒,“娘地奶奶,我我我我沒有眼花吧?”
君默初偏頭看他,見無巖這麼吃驚的眼睛,不由皺了皺眉,“你知道這東西?”
“何止是知道……”無巖有模有樣雙手合十,異常恭敬的望着那東西,似乎才行禮,最後才爆了一聲粗口,“尼瑪,是佛祖舍利啊!”
舍利,是佛門最至高無上的寶物,而這舍利上,氣息這麼純淨而聖潔,無巖僅僅這麼看一眼,便明白,這是佛祖舍利。
要知道,一枚舍利已經是萬中不可求,何況這是佛祖舍利,那絕對是九重天界,再也找不出第二枚的至寶。
“舍利……”竟然是舍利,君默初目光復雜,她當然知道舍利是什麼,她雖然想過,大神給她的,一定不會是什麼凡品,但沒想到,這麼貴重。
她立即轉身,想把這佛祖舍利還給梵塵。
“姑娘,你去哪?”
“把這還給大神,太貴重了,不能收。”
無巖吃驚,“和尚給你的啊?”
“……送給輕雲的。”
無巖拉住她,“算了啊姑娘,和尚也是一片心意,那天他比你先出來,我跟她說了些我們這兩年的事情,他一直很遺憾沒有親眼見到小輕雲的出世,我想,佛祖舍利,是他對小輕雲的遺憾,和最大的祝福吧,姑娘,我們就不用再拒絕他的一番好意了吧。”
無巖難得有這麼正經的時候,這一番話,倒是直接把君默初糊弄住了。
君默初低頭看着手中這枚佛祖舍利,久久不語,她不明白爲什麼那個人,總是會把最好的東西給自己呢?
他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嗎?
“姑娘?”無巖憂心忡忡的看着君默初,果然是有心事啊!瞧姑娘這樣子,跟以前太不一樣了,見慣了姑娘利落灑脫的樣子,無巖此刻是心焦難忍,這好端端的人,怎麼就成這個樣子了呢?
該死的,無巖在想,他到底要不要去找神殿殿主那老傢伙問一問,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姑娘從那密室出來後,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
君默初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緩緩的將佛祖舍利,小心翼翼的收盡乾坤袋裡,還特地將乾坤袋周圍的任何東西都隔開,專門放置這枚佛祖舍利。
“沒事,我們走吧。”君默初道,此時臉上已然恢復清冷。
但無巖還是能感受得到她那一片沉重的心情。
君默初將舍利放進空間,便屏蔽了空間的聯繫,此刻的她,什麼都不想去,她更需要的是能夠靜一靜,然而,在她屏蔽了空間的瞬間,卻沒有發現,當那一枚佛祖舍利被安放如乾坤袋的空間的時候,乾坤袋空間裡,突然風雲變色,狂風驟起,猶如天地初開,那枚佛祖舍利越飛越高,突然整個乾坤袋的空間,都暗了下來,整個世界一片漆黑,只有那枚舍利散發出耀眼的光芒,直衝天際。
片片山峰拔地而起,湖水越滾越多,越翻浪越大,直到最後,匯聚成一片海洋,整個世界被分割成陸地和海地兩個巨大的板塊。
而那枚佛祖舍利,在飛到天際的某一個最高點,突然爆發出萬丈光芒,猶如一顆太陽般,高高掛在天際,閃爍而耀眼。將整片大地渲染得一片光明。
佛祖舍利,這凝聚了至高之神,堪比創世神法力的全部精華,創造了就連曾經青冥夜也無法創造出來的,萬物復甦之精華——太陽。
乾坤袋的空間世界,進化完美!
然而,此刻君默初和無巖兩個人,都是不知道的。
他們二人的身影漸漸離開了神殿的範圍,在他們離開之後,聖殿內的梵塵,身體踉蹌了下,臉色比起之前來,突然變得極爲慘白,像是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一般,而後緩緩坐回禪坐上。
一個枯瘦如柴的老人,從殿後走了出來,看見他,梵塵傾了傾身子,半跪在地上,低低的喊了一句,“父親。”
神殿殿主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的看着他。
梵塵緩緩的擡起頭來,清透的眸子卻一直低垂着,輕輕的道:“原諒孩兒的不孝,我不想……讓她愧疚。”
是的,在醒來的那一剎那,他就想起了被父親塵封的那段記憶,知道了以前一切的一切。
原本,在他醒來的時候,君默初也該醒來的,但是梵塵卻及時的封住了她。
他知道作爲他的父親的神殿殿主要做什麼,他不想再從來一次,眼睜睜的看着她無聲無息的躺在自己的面前,所以他在關鍵時刻阻止了。
他好不容易運用輪迴鏡的逆天法力修改她的命運,但也正因爲如此,他觸犯了天地規則,受到了天罰,在沉睡中的時候,靈魂被天罰之火禁烤,他以爲,他會就這麼死去,然而父親卻想再次利用輪迴鏡,將他們輪迴到過去。
他不能這麼做,所以他掙扎的醒了過來,不想,她卻已經找回了過去的所有記憶,他不能,也再沒那個神力去將她封印,因爲她的實力已經足夠強大了,所以他只能裝做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他不想讓她愧疚,不讓讓她揹負,這一切的苦痛。
因爲他知道,這一世,她真的已經不愛他了,因爲這命運,是他親手改掉的。
神殿殿主緩緩的走到他的身邊,然後,就這麼席地而坐,坐在他的對面,與他平視。
“你,真的決定了?”良久,神殿殿主吐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梵塵微微一笑,“已經成功了,不是麼?”他輕嘆一聲,或許,在沒有解開記憶的時候,他不會這麼做,但如今,他已經想起了曾經的一切,他卻只能這麼做,這也是唯一能躲開血咒的辦法。
只是,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上天賜予,他妄想修改一個人的生死命數,便是觸犯了天地規則,將會受到天罰。
而天罰……
梵塵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輕輕的笑了,似乎,自太古時期以來,就從沒有人躲過天罰吧。
神殿殿主伸出手,輕輕的拭去他脣角邊的血跡,“如果,她向我問你呢。”
梵塵眼神有些恍惚,似乎在思考着什麼,又似乎在打量着什麼,許久許久之後,才緩緩道:“在閉關。”他回頭,望着蒼老的父親,微笑,“就說我在閉關。”
神殿殿主凝視着他,骨肉血親,幾千年來的分分合合,他至情至性,作爲父親的自己,只能幫他,幫他,再幫他。
如今……
“好。”神殿殿主握住他的手,“爲父應你。”誰讓,他只是一個深愛孩子的父親呢?
梵塵一笑,再度擡手,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輕輕的將頭靠在父親原本那麼寬厚,現在卻佝僂的肩膀上,勾着脣笑了,“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