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衣衫襤褸的青年被兩個鬼差抓住,拼命掙扎:“我冤枉啊,放我回去吧。我在人間只是個要飯的花子,安分守己從不作惡。只因偷吃廟裡的供品,誰想到那裡面摻了耗子藥啊……嗚……”
“你住嘴,我查的很清楚,你就是該死之人。你當我地府‘慎考司’是擺設嗎?”
“不公平,大人您應該追究廟裡和尚不敬神明,想毒死菩薩啊……”
灰袍中年起身走到青年面前,冷笑道:“你竟敢質疑我慎考司?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乖乖過去,二是讓你知道你是不是該死然後進那邊黑門受罰。”
“我選第二個!”青年想都不想,梗着脖子道,他對自己有信心。
“好,來啊!帶他上三生石。”
兩個鬼差拖着青年往一邊走去。衆人才發現遠處一塊泛着幽光的大石。原來這就是三生石啊!據說站在上面可以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未來。
鬼差把青年推上三生石,一層幽光包裹住青年。外面什麼也看不見。
不一會,青年從大石上下來,滿臉灰敗沮喪。默不作聲地跟着鬼差走向小黑門。
灰袍中年掃視衆人:“還有誰不服?現在說出來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
一片沉寂。
一箇中年婦女上前一步:“大人,我冤!但我相信您,可能是我前世造孽。但是我不服,前世冤孽今世遭報,今世作惡來生遭報。這是縱容罪惡!沒來過這裡誰又知道自己前世造過什麼孽?人世間又有多少人知道地府來生?我被丈夫跟情人推入水庫……我一生賢惠善良,相夫教子,助他創下不菲基業,如今卻被那狐狸精在人間享受……我不求回到陽間,我只是想上那三生石看看前世,到低作了什麼惡?這樣我也瞑目,安心在地府做鬼,再待來生!”
句句入情入理。上三生石看自己的來生所有人都眼神熱烈。
灰袍中年無言以對,地府律法一直如此。但從沒有人會、或者說敢質疑。默然片刻正要開口。
灰濛的天空中出現一道虛影,頭戴方巾一臉威嚴。一衆鬼差陰兵頓時拜伏在地。灰袍中年一撩袍角,就地跪下道:“如何處置還請帝君明示!”
所有陰魂知道這是陰間主宰,全部跪伏於地口中高呼:“求帝君開恩!”
全場只有林元一個人站在當地,識海深處似乎有一道聲音告訴自己不必跪下。
虛影正是主宰地府的東嶽大帝金虹!
金虹看了一眼林元,沒有任何表情。對灰袍中年道:“陸判,自今日起,所有人只要想都可以讓他們上三生石,但要封閉‘來世鏡’。這個女子留下給你做副手,好自職司!”
金虹虛影隱去。
陸判一指剛纔那婦女:“你叫什麼名,過來,等下這邊查考完德孽,你帶他們上三生石。”
“報告大人,小女子‘翠花’,願聽從帝君與大人安排。”翠花滿臉抑制不住的欣喜,剛纔她也是豁出去了。在人間就聽說地府刑法什麼“刀山油鍋”、“剝皮剔筋”。沒想到因禍得福,在陰間做了個不小的官。
陸判手一擺,開始點名查簿:“張三槐,入東山鬼域”。
“李四民,黑門受刑”。
“朱平,三日後往生。”
“王五,查驗德業加陽壽五年,即刻返回陽間。”
……
小滿生也驗過德業,被分在南樑鬼域。每一個能進入拱門的都會發一張類似通行證的小卡片,上面寫着目的地。
到林元了,陸判看了他一眼道:“過去吧。”低頭叫下一個。
“我能上三生石看看嗎?”林元問道。
陸判頭也沒擡:“可以。”
不是誰都可以進入地府,來了誰不想看看自己的前世今生?當然這裡說的是來自陽間的生人。
翠花帶着林元來到三生石邊,林元一步踏上。三生石一陣抖動,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被幽光包裹。
驀地空中響起一聲炸雷,跟着一道閃電擊在三生石上。接着空中有有幾十道閃電凝聚,灰濛的空中冒着無數刺眼的電火花,似乎在凝聚無數道閃電。
林元驚怔,地府也有雷電?一切都發生在瞬間。周圍的鬼魂癱軟在地,陰兵鬼差都未能倖免。一個個驚恐地望着空中。
“快下來!”陸判大喝一聲,一閃身已在三生石旁。伸手一把拉住林元的手把他拉了下來。
閃電消失,林元還沒反應過來,看着陸判一臉疑惑道:“這是怎麼回事?三生石出問題了嗎?”
陸判心裡一萬頭草泥馬奔騰。差點三生石就毀了,那自己就萬死莫恕。估計得下十九層地域還不止。
這是第二次發生這樣的事了,上一次是在幾千年前,那個女魔頭現在還被鎮壓在泰山。不過兩次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女魔頭只是要用手段毀了三生石,並非像這小子引來天雷。
這小子什麼來頭?難道地府又要遭劫亂!
陸判指了下拱門,沒再理會林元。
林元搖搖頭,拉起癱在路邊的小滿生朝拱門走去。兩邊列着的陰兵都往旁邊閃了幾步。
穿過拱門前面是一條蜿蜒的上坡小路。鬼魂們走走停停,眼睛不斷在路邊搜尋,似乎在找什麼。
林元問身邊一位老人:“老人家,他們這是在幹嗎?”
“這條就是黃泉路了,上面有個‘望鄉臺’,如果你在寄思臺沒有收到家人寄來足夠的冥鈔,只有在黃泉路邊採到彼岸花才能上望鄉臺……小哥你運氣真好,竟然採到這麼大一朵,咦?你怎麼會是生人?”
林元一笑往上走去。一路都是失望的鬼魂,這路上那有什麼彼岸花。
拱門那頭,林元離開後,一道身影落在三生石旁。陸判趕緊上前一揖:“慎考司陸判拜見城隍大人!”
城隍一擺手:“你忙你的。”附身檢查三生石。見沒什麼損傷,一晃身消失在原地。
如果林元在,就會發現這正是在高鐵站臺賣花給他的老人。
林元一路牽着小滿生,終於上到黃泉路的頂端。一塊超大的平地,左邊一個碉樓般的建築,上半部隱沒在灰濛的空間。門上邊寫着“望鄉臺”三個字。不斷有人進出。
下面一隊陰兵守着入口,幾個鬼差在在一邊收錢放行。
林元低頭對小滿生道:“你想不想上去看看,說不定還能看到你的同學們。”
小滿生點點頭,一臉期待。林元把彼岸花交給他道:“去吧,哥哥在這裡等你。”
小滿生接過彼岸花朝望鄉臺走去,林元無事,在坪地上四處閒逛。發現坪地的邊上是一個幾十丈高的斷崖,下面似乎是一條河,霧氣蒸騰看不清底。
橋的頂端寫着“奈何橋”,旁邊一塊大石頭上寫着:過忘川河,斷陰陽路!
林元發現很多人在橋上徘徊,並不過橋。也許是在留戀陽世,或是怕喝那碗孟婆湯?橋頭立着的兩個鬼差也不理會,並不驅趕。
林元上前問道:“過橋都要喝孟婆湯嗎?”這個必須問清楚,林元可不想忘記過去的一切。
鬼差看了林元一眼道:“這裡不用喝什麼湯,孟婆大人是在‘往生橋’那邊,只有投胎往生才喝‘孟婆湯’。”
這跟人間傳說還不一樣,難怪黃泉路上沒有彼岸花。
“那他們……”
“他們是在橋上等待自己的親人或戀人。有些已在橋上徘徊千年。過了此橋,纔算真正到了地府。”
這時小滿生從望鄉臺出來,四處尋找林元。看見林元正在橋頭,趕緊飛跑過來。
“哥哥,我看到同學們了,還有羅老師。只是小明坐在操場上掉眼淚,我知道他是在想念我。”說完一臉悲傷。
林元拉起他的小手:“只要你們互相記掛,來生肯定還能再見,走吧。”
兩人上了奈何橋,挨着橋身兩邊各一排半米高的擋牆,上面都寫滿字。有鬼差在兜售筆墨,聽旁邊的人說這是寫“寄語”。在牆上留下給思念的親人留話,親人就會收到託夢。
林元低頭瀏覽,上面寫的五花八門——
孩子,記得清明多給老爸燒點紙啊!
老婆,枕頭裡還有一張銀行卡,密碼是你的生日倒過來!
馬老闆,欠我的錢請你交給我妻子,不然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
都是些瑣碎言語。一路看過去,林元也發現很有意思的寄語。一塊牆上寫着:
連就連 你我相約定百年 哪個九十七歲死 奈何橋上等三年
連就連 奴今別君已千年 常憶人間藤纏樹 奈何橋上淚漣漣
—— 苦命女莫心
下面竟還有人接契:
難再連 人間樹已纏新藤 只爲陰陽難相守 早忘舊人昨日顏
再難連 只怨伊人別離早 世間本無十全事 過橋早覓來生緣
——燕京大學姜浩
跟着下面一行小字:多謝姜君,語驚千年幽夢!莫心過橋去也。
林元看完也是百感交集。忽然心裡一動,旁邊一首六言。光看筆意就比其他所有寄語不凡:
忘川河上奈何橋
斬斷陰陽路兩條
人間植得無根樹
地府一遭路遙遙
大道歸真萬千徑
幾人識把陰陽調
—— 邋遢道人張三丰
張真人?他也來過地府!林元仔細記下這首俚詩,再看後面已然興味索然。不覺間已到橋頭。
一步踏下,眼前豁然明亮。山川河流,樹木花草,飛鳥走獸。跟人間沒有什麼區別,只是天空不見太陽。……如果一開始就進入這裡,誰也不會相信這是陰間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