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取景於廣場，爲體現自然人文，照片沒有過多修飾，上面兩個人影其實不算十分清析，但季凌驍卻一眼認出了他們。
兩人距離很近，男子的手擋在女子耳邊，眼神互望，遠遠瞧去，像對正在交往的熱戀情侶。
他想像得出女子的眼神，漂亮的大眸裡帶着閃閃的光亮與淺淺的盈笑；每次她站他面前，她就會露出這樣的眼神，長睫撲閃，楚楚動人，有時候惱了，眸中還會多出狡黠。
現在，那個曾經對他嗔對他笑的女人，正凝望着別人，而那個男子也自然又深情地回望着她；藍天白雲，風和日麗，金色的廣場，白色的噴泉，濃情蜜意的情侶……歲月靜好得沒一點違和感。
“季董？”下屬疑惑輕喚。
季凌驍將目光從那宣傳報上收回，清淡問：“怎麼了？”
下屬聞言給他遞上安全帽，“季董，您戴上安全帽，工地不比外面，得隨得防着。”
季凌驍接過，往外走時將宣傳報隨手扔入了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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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戀在被陸子浩跟着的第七天，終於開了口：“你這麼久不用去公司就不怕倒閉了麼？”
陸子浩吊兒郎當地笑：“我反正是個不務正務的二世祖，一個子公司而已，倒了就倒了唄，大不了被陸子謙訓一頓。”
這人，還真是無賴到人神共憤的地步。
莫戀抿了抿嘴，“以後別跟着我。”
“你不打算躲了？”陸子浩帶着幾分得意問。
莫戀忍着不去駁他，淡漠道：“我沒精力陪你陸大少耗。”
“是陸二少。”陸子浩好心提醒，“我哥纔是陸大少。”
莫戀又忍了忍，“陸二少，請你以後別跟着我。”
“既然你用這麼誠懇的態度求我，那我就勉爲其難答應吧，誰讓我總是這麼心軟呢。”陸子浩說着替莫戀拿過畫板，將一部手機跟一個門卡塞到她手中，“手機裡有我所有聯繫方式，想我就打給我；還有每天下午去給我收拾屋子備好晚飯，我會按標準時薪付你工資，別想着偷懶，也別想拒絕，你知道拒絕我有什麼後果的！”
莫戀不想跟他多辯，將手機還給他，“我不需要這個。”
“哎喲，我說你不是想過原始社會的生活吧，科技如此發達的現代，你居然敢不用手機，萬一遇上事兒怎麼辦？”陸子浩不容分說地重新塞到她手裡，“拿着！手機錢從你工資里扣！”
“……”
……
蘇穎在天心廣場看到莫戀時，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她！她真的在這裡！幸好她沒錯過雲城任何大小報紙報道，幸好她眼尖發現了照片中那個像莫戀的女人，幸好她不死心地尋了過來！
見着身材纖瘦抱着畫夾發呆的莫戀，蘇穎百感交集，眼淚也止不住地往外涌。
似是有感應般，莫戀將眼睛瞟向了蘇穎。
……
“你是不是還在恨我？”兩人在長椅裡靜坐了好一會，蘇穎才收起眼淚問。
莫戀淡淡地給她遞上一張紙巾，“我沒恨過你。”
“……”蘇穎接過紙巾，帶着幾分欣喜，幾分愧疚，幾分疑惑地看着莫戀。
莫戀輕輕靠於椅背，淡然道：“可能需要恨的事太多了，就乾脆都放下了。”
剛收起的淚又掉了下來，“莫戀，對不起……這事由終至始都是我害了你……如果，如果……”
“哪有那麼多如果。”莫戀中斷蘇穎歉意的話，“別自責了，你沒有做錯，換成我，我說不定也會這樣做。”
“……那你爲何要偷偷走掉？”蘇穎哽咽問。
“我知道你們關心我，可是你和陳梓同應該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你們再爲我的事分神。”
縱然事情已過去這麼久，但她還是害怕再有人被自己連累，莫凱說過，
她是不祥人，她真不想再有人沾上她而惹了麻煩。
蘇穎默了一會，看着莫戀如實說：“陳梓同跟我求了婚，但我拒絕了，我之前就是太想和他在一起，太怕失去他，所以纔會沒了自我，纔會一次次生出不理智的心；其實章汪綁架我們那次，我是故意擺出季凌驍讓陳梓同知道你們的關係，卻不想，那次也差點害了你。”說着又掉下愧疚的淚。
莫戀擡手遮了遮耀眼的日光，無謂道：“算了，都過去了，就別再提了。”
蘇穎被她這個動作惹得想起照片的事兒，便好奇問：“你現在怎麼會和陸子浩那尊神在一起？”
擡着的手稍滯了一下，莫戀也不想解釋，輕淡答：“一言難盡。”
蘇穎一聽便急了：“莫戀，陸子浩可不是什麼好人！你忘了以前在‘非晚’他總一次一次地找你麻煩嗎？他跟季凌驍是一夥人，他們關係那麼好，是不是又在打什麼主意？”
打什麼主意？莫戀不清楚也不想去弄清楚，陸子浩精力奇好，又無賴又有手段，她實在沒有心思跟他周旋，只想他過了這個新鮮勁消停作罷。
蘇穎等不到莫戀的迴應，拖過她的手，懇切道：“莫戀，跟我回去！你一個人在這兒我不放心。”
莫戀搖搖頭，“蘇穎，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不用了，你就讓我一個人安靜生活，好麼。”
蘇穎知道勸不動她，想了會，只得道：“那你有困難有需要一定記得找我，別一個人扛着，我隨時都在。”
蘇穎走了，莫戀對着佑大的廣場發了會呆，收起畫具，坐車去了個地方。
遠郊療養院。
下午時分，院子裡有一些康復得比較好的病患在漫不經心地曬着太陽，不遠處的大樹下有個坐着輪椅目光木納五十多歲的女人正對着樹葉喃喃自語。
莫戀走了過去，蹲在她身邊，剝開個新鮮的橘子，細心地將皮弄乾淨，輕柔地喂入老太嘴裡，老太太機械張嘴一咬，橘子汁從嘴角漏了出來，莫戀取紙巾小心擦淨。
老太太吃得很慢，還不時停下來輕喃，有時又會朝莫戀輕笑；莫戀極有耐心，一點一點地喂，老太太跟她說話，她也會點頭回應；等到老太太安靜不語了，莫戀也坐在她身邊陪她安靜不語。
護工剛好走了過來，對這幕倒是習以爲常了，只是初時見到這個女孩跟個神智不清的老太太這般交流時還差點以爲她腦子也出了毛病。
莫戀見着護工出來，輕點了點頭算是招呼，又同護工一起推着老太太曬了會太陽，方纔離開。
季凌驍的車開進療養院時，似乎在轉角地方看見了抹略爲熟悉的纖致身影，沒有多想，下了車。
他是單獨前來的，他其實很少會來，看到這些總會激起他不好的回憶，也會刺得他心中騰起血腥的想法。
他找院長及護工問了問情況，與以前一樣，沒有多少改進，估計是難以恢復了，季凌驍看着外面的闊葉，忽然問：“剛是不是有人來看了她？”
“是啊，莫小姐來了，她是這兒的義工，不愛說話，但基本上每個星期都會過來一趟。”
季凌驍輕輕叩着桌面，英朗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
雲城某著名餐廳，季凌驍正和王菁菁一起吃飯，氣派奢華的雅座裡，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喂，今晚我們去哪兒嗨皮一下？”後座傳來男人的聲音。
“有個新開的私人會所不錯，還是會員制的，不如我們去那兒看能不能找點樂子！”
在每個城市中，總會有這麼一批人，他們不愁吃穿，不用擔憂前程，有花不完的錢，個個都是玩字輩的高手，不過精神卻是異常空虛，需要尋常各種樂趣來豐滿人生，我們習慣稱之爲“紈絝子弟”。
“好些日子沒看到陸少了，打電話叫他一起出來玩！”其中一個道。
“別提了，他纔沒空，他最近
迷上了一個神密的妞，正寶貝着呢！”另一個答。
“什麼妞那麼有魅力？迷得他連出來玩都不願意了？”
“具體不清楚，聽聞前幾天連公司都沒去硬是死皮賴臉地跟了人家一個星期，人家才答應去了他家，這兩天下了班就往家裡跑呢！”
“嘖嘖嘖，看來是個段位不數的妞……”
……
王菁菁自然也聽到了這些對話，她看向目不轉睛盯着窗外的季凌驍，促狹笑：“還有女人可以陸子浩一頭栽進去呢，真是稀罕呀！真想見識一下這位神密妞。”
季凌驍扯了扯嘴角，“有興趣就去他家瞧瞧，我也有些日子沒見他了。”
“好啊。”王菁菁小鳥依人地過來挽住季凌驍，“你對我可真好。”
王菁菁在季凌驍取車的間隙給陸子浩打了個電話，帶了幾分揶揄的口吻讓他別急着春宵無限好，免得他們到達時見着兒童不宜的場面。
陸子浩下意識瞟了眼正在廚房煲湯的莫戀，因爲他“突發其想”臨時決定要喝骨頭湯，所以莫戀沒能做好飯就馬上走；陸子浩對電話裡的人說：“別過來，我去找你們。”
“遲了，我們已經出發了。”
電話斷了。
陸子浩只得去往廚房，將莫戀的圍裙解下，將她包包塞入她懷中，推她往外走：“好了，你今天可以回去了，明天記得在做飯前先打給我，問過我吃什麼再做！”
莫戀任由陸子浩推至玄關處，什麼都沒多問地換起鞋；見着莫戀沾了點油漬的臉，陸子浩沒由來有些心疼，他用指腹幫她擦過，此地無銀三百兩般解釋：“可不是有女人要來，只是覺得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去休息了。”
莫戀避開他的手，神情沒有絲毫變動，“不用解釋，與我無關。”
陸子浩有些惱，卻又十分無奈；他有時候真希望自己可以狠下心像以前那樣對她，想輕薄就輕薄，想逗弄就逗弄，不用管她的想法她的看法，完全按自己的意願來；可現在他卻失去那份勇氣，重一分怕她疼，輕一分又怕她跑，小心得連他自己都開始鄙視起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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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夜幕總是來得特別早，這會天空已是全黑，陸子浩的公寓距她租屋開車倒不遠，走路可得半小時；待莫戀好不容易走到租屋才發現自己的鑰匙在外套口袋，而外套……下午打掃的時候有些熱，她脫了隨手放在書房的椅子上了。
是打給陸子浩讓他送來，還是自己回去取？
莫戀沒有想太久，陸子浩有約，如果她讓他送東西會引起別人不必要的誤會，自己去取吧，她就一個保姆不是麼？
莫戀再走到公寓已有點輕喘了，舉手敲門，待門打開，連眼皮都沒擡道：“不好意思，我的外套落在書房了，麻煩你取下。”
“莫戀，好久不見。”
清冽微涼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這一聲，讓她身子如同掉入冰窖般，從裡到外都滲着寒氣，連頭髮都沒有了溫度。
她僵凍在原處，感覺整個世界瞬間變得冰冷黑暗。
“需要自己進來取麼？我不熟悉書房，不知道你的外套在哪兒。”男人彬彬有禮地道。
“哥，誰呀？”與此同時，屋內傳來陸子浩的聲音。
莫戀趔趄地跑了，幾乎是一口氣跑到租屋樓下，窩進那個黑暗髒亂的角落躲了起來。
她用力地抱住自己，大口喘息，眼淚不停滑落。
她很沒用，她知道自己很沒用，躲了這麼久，靜了這麼久，忘了這麼久，卻被他短短几句話頃刻打回原形，那些痛苦的，絕望的，卑微的，恥辱的，無奈的記憶全都涌了出來，鋪天蓋地地襲擊着她，令她無處可逃。
他冰冷狠絕的樣子，他輕蔑嘲弄的話......
莫戀用力地咬住自己手臂，她不要再記起那些，她不要再記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