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盤棋而已!”青棱毫不在乎,將手中最後一枚白子扔到了盤子,突然間那枚白子蹦了起來,青棱手凌空一抓,又將其抓以了手上。
棋盤上的棋子彷彿活了一般,肅殺之氣傳來。
“棋通七竅,你可別小看。”墨雲空聲音忽然間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樣,她的人影也變得模糊起來。
晶石棋盤突然之間化成巨大棋格戰場,場上黑白棋子星羅棋子,而青棱則站在棋格之上,宛如一枚小小白子。
凌厲的殺氣從棋子之上傳出,黑子化成黑巖,朝她壓來。
青棱揮手一劈,巨巖頓時粉碎。
“青棱,穆瀾確實在我魂識之中,藏了一絲元神。”墨雲空的聲音忽然傳來,帶着雪山特有冰寒氣息,“不過你一定不知道,這縷元神已被我吞噬,他所有的記憶,我都一清二楚。”
數塊黑巖同時朝着青棱飛去,如同一枚枚黑色流星。
這棋盤陣有種奇怪的力量,竟能阻滯靈氣運轉,青棱的靈氣無法流轉,便只能徒手揮拳,將這些黑巖一一擊碎。
轟然巨響不斷響起。
“這麼說來,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誰了?那捲《蟲書》是你故意贈我的?”青棱擊散第二批黑巖後,開口問道。
“不,初見你時,我並不認識你,只是聽到你的名字,有感而贈罷了。那時穆瀾的元神還只是蟄伏不動,並未與我融合。”墨雲空不知道在外面佈置着什麼,不急不徐地與青棱說着話,彷彿姐妹二人正在閒談春月般,“當時穆瀾的元神並不強大,只在我魂識裡指引我修煉《烈凰訣》,就像你所說的,後來我走火入魔,屠盡全曦華宮的人。”
黑巖瘋狂地襲來,如同巖雨般朝着青棱砸去,青棱雙手幻出無數殘影,身形在半空中急轉,將黑巖通通擊得粉碎。
“那你是何時知道我的身份的?”面對着不斷飛來的黑巖,青棱卻似乎並不着急,聲音平靜如水。
“我知道你活着,也是從八百年前開始。那應該是他剛被你殺死,留在我魂識中的元神便逐漸甦醒之時。初時他醒來的時間並不長,只能告訴我一些零星的事情,比如你的存在,比如烈凰的秘密。”墨雲空一直回答着青棱的問題,甚至不等她問出口,便將這八百年間的事情一一道來,好似在作最後的告別般,“我雖然知道你的存在卻並不認得你,不過他告訴我,烈凰之中除了有你的存在之外,還埋有逆天重寶,又給了我七十二世尊陣陣法圖,要我佈陣進入!”
烈凰聖境的入口,歷來只有玉華宮宮主可以打開,皆因入口處的密鑰,藏在了宮主的信物冰火神印之中,且這道入口,每次只能由配戴着神印之人方可進入,若是其他人擅入,便會被絕殺禁陣絞碎魂魄。當年穆瀾帶着尚是嬰兒的青棱進入,便已冒了九死一生的風險。
穆瀾一死,冰火神印被青棱拿走,若要進入,他們只能另想他法。而這七十二世尊陣就是最好的選擇。此陣一旦建成,將烈凰撕裂,她便能隨時進出,且能進入的人便不止一個人。
因此這八百年來,她全部心力放在了建陣之上。
青棱又擊散了一批黑巖,有些喘,並未立刻開口。
“他也沒說重寶是何物。不過烈凰是我玉華重地,歷代宮主皆在其中修煉,埋有重寶一點也不奇怪,我勢必要進入一探。而你的存在,也讓我好奇。”
僅僅只是,好奇而已。
墨雲空對她,並無半點姐妹之情,反之,亦是一樣。
除了血脈相連,她們之間,只有徹底的陌生。
一個是萬華神州之上盛名遠播、地位尊貴的玉華聖女,一個是被囚禁在烈凰千年,而後化作一身凡骨的低微女修。
“沒想到,你竟然有本事穿過烈凰境外三重天,到達萬華,還捨得拋下一切修爲重新開始。這份孤注一擲的勇氣,讓我十分佩服。”墨雲空的聲音忽遠忽近,雖說聲音冷淡,但那絲讚歎之意,卻也並未掩飾。
半空中的黑巖越來越多,青棱腳尖點着岩石,飛縱而起後再垂直落下,將這些黑巖齊打碎。
“多謝你的誇獎!”青棱落到地面站定,笑着回道。
“不必客氣。隨着時日推移,穆瀾在我魂識中的醒着的時間越來越長,企圖控制我的慾望也越來越強烈。那時恰逢我因烈凰訣走火入魔,修爲停滯,身受至陽之氣反噬,迫於無奈我只能尋找辦法。”
“唐徊就是你的辦法?”青棱忽然記得那年太初之上,墨雲空與唐徊之間的對話。
“是,他身上的幽冥冰焰恰好能與至陽之氣中和,只不過那時他修爲太低,我只好耐心等了數百年。與他結爲雙修眷侶之後,我終於不必再受反噬之苦,修爲猛增。在進入烈凰之前,我突破了返虛,順便,將穆瀾的元神融合,得到了他的記憶!”墨雲空淡淡說着。
“唐徊已經死了。”青棱身形一變,擡腳擊碎了兩塊黑巖,方纔開口。
“哈哈哈,死便死了。我和他本就是互爲利用罷了。說起來,他求娶我當日,我曾帶他照過萬竅窺魔鏡。一個修絕情之道的人,竟在那鏡裡看到了心中情魔。真是有趣,他的心魔竟然是你。”墨雲空忽然大笑,笑聲如雲霧般縹緲,似在天際繞行。
青棱沒有說話,只是不斷擊落身邊的黑巖。
墨雲空也不理她,仍舊自顧自地開口:“我雖然需要他的至陰之力,也並不在乎他到底愛不愛我,但我卻絕不允許他心中藏着別人。若然他道心不堅,雙修一途也會於我有損。因此……”墨雲空頓了一頓,忽然笑意甚濃地說道,“我要他殺了你。若他能狠下心將心魔除去,我便相信他這絕情之道,全他求娶之心。沒想到唐徊果然是個心狠之人!”
青棱又解決了一波飛巖,方纔開口打斷她的回憶,問道:“既然你已進了烈凰,卻又爲何要騙這些修士進來?又故弄玄虛令我殺他們?”
“哈哈哈,我得了穆瀾的記憶,才徹底明白,這數百年來,他要我佈陣,又令我設計騙來這些修士,所爲何事!”墨雲空說到這裡,聲音忽然一輕,莫名地帶了些悲傷,“原來你我二人,在他的生命之中,都是要被犧牲的。你並非他奪舍的目標,我纔是!”
墨雲空說到這裡,氣息忽然間變得急促,彷彿心中藏了無數不甘。
“我自幼受他嚴厲教導,凡事皆做到最好,只爲討他一笑。我十幾歲便進入凝氣,不到百歲築基,是萬華之上修行最快女修。我將他視作這一生追隨的目標,可你知道嗎,原來我纔是他培養來奪舍所用。”
青棱揮拳的手不由一滯,身邊一塊黑巖飛來,她側身險避,那黑巖從她臉頰擦過,頓時擦出一片紅痕。
“他藏在我魂識之中的元神,本就是爲了奪舍準備的。八百年前,我到達合心,他本要奪舍,誰知竟在烈凰中被你掐滅了元神,只留下那縷藏在我魂識之中的元神。初時我還當他一心教導我,直到那第十重烈凰訣讓我走火入魔幾盡崩潰,我才起了疑心。直到我與他元神融合,才發現,他只是將我當成一個功法的實驗品,一個培養來奪舍的肉身。而他……他是個魔鬼。他的元神已活了近萬年。”墨雲空的聲音,說到後面,已漸漸無法再平靜,而是帶着一絲顫抖。
青棱心驚不已,一個閃神,身邊黑巖襲來,差點砸中她的肩頭。
“玉華宮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培養一個聖女,由他親自教導。這些聖女個個都是天縱之才,可惜沒有一個修到飛仙。因爲這個聖女,是他爲自己準備的延壽肉身。他所修的,是上古魔訣《長生逆》。每每修到瓶頸之時,他便會毀去這個肉身的元神,取而代之,再經由長生逆逆轉輪迴,重結魔胎,修回原形。生生世世,永恆不滅!直至飛仙成功。而我,就是他找的肉身。”墨雲空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忽收斂了收緒,語調便也一下冷了下來。
青棱雖已有準備,但聽到此時也不禁滿面驚愕,穆瀾之法,實在太過匪疑所思,叫人恐懼。
“不過很可惜,你打碎了他的如意算盤。”她繼續開口。
“你是他奪舍所用,那我呢?他爲何要奪我肉身?又將我關在這烈凰之中一千兩百年?”青棱一面揮手劈散靠近的黑巖,一面問道。
“呵呵。”墨雲空忽然輕聲一笑,彷彿在嘲笑她的問題,“你?你是他的容器!”
“容器?”青棱重複了一聲,心頭那些想不通的地方,忽然間便有了答案。
“墨家於修仙一途雖然沒有什麼大作爲,但墨家人的血,卻有着很奇特的地方,可以作爲一種空間介質。他在你的身體裡面,布了一個陣法。而此陣法需得容器到達返虛以上的修爲才能承受。不止如此,開啓此陣需要墨家之人以十八個合心境界以上的修士元神爲祭,方能引出墨血特性,才能開啓此陣。而你,太過心慈手軟,穆瀾知道你不可能下得了此手,纔想通過奪舍,佔據你的肉身,以開殺戒。不過可惜,他失敗了,反被你所殺。也正因此,我抓來了他們,並在烈凰樹下引你出手,逼你狩獵!”墨雲空很仔細地解釋給她聽。
青棱聽到外面傳來一絲奇怪的聲響,墨雲空的聲音亦開始忽近忽起來,她心中微動,一邊加快手中的動作,一邊仍然問道:“可是我並沒有殺滿十八個,也不會再殺!”
“我知道。不過這不重要,現在已經不需要你動手了。多虧了雪薇告訴我,你開啓了那七十二世尊陣,我才意識到,我們流着一樣的血。由我替你動手,也是一樣的!”墨雲空的聲音終於露出一絲淺淺的得意。
“你怎知我一定會回來?”青棱又問。
“你修爲埋在此處,怎捨得就此放棄。不過就算你放棄,我也有別的辦法讓你回來。只是我沒想到的是,你竟然是通過我的七十二世尊陣而進來的!”墨雲空的聲音,似乎事着一些風聲,呼呼地傳來。
“你所說的,在我體內的大陣,可是那星辰瀚海圖?”青棱雙掌一震,將圍在她身邊數十塊巨巖齊齊震碎後,才咬牙問道。
“你居然知道?”墨雲空的聲音透出一絲驚詫來。
“我不止知道星辰瀚海,我還知道,這烈凰聖境其實就是萬華神州與上界仙地之間的夾縫裡所生成的一個特殊地域。它上接仙界,下臨萬華,是萬華去往上界的一個捷徑之途!也是一顆獨立的星辰。而這星辰瀚海圖,是星辰外蒼穹虛空之圖。”青棱聲音沉冷地說道。
正因爲這樣,固方傾宇纔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進入烈凰之中,藉助洪荒渡海舟之神力妄想渡過那險惡蒼穹,到達上界,只可惜到頭來卻換得虛空漂流的下場。
“而這個埋在我體內的陣法,可以憑藉此圖,令烈凰脫離萬華神州的牽引,飛向上界仙地。以整個空間之力撞擊蒼穹,便是那蒼穹巨獸再強大,也攔不住整顆星辰的力量。”
青棱冷冷一語,便翻手揮出那枚小小的白色棋子,那枚小白棋似有千鈞之力一般,彷彿通靈了一般不斷跳躍着,從這一塊黑巖跳到另一塊黑巖上。黑巖竟被這小小棋子逐一擊得粉碎。她又伸手聚起天地本源之氣,狠狠按在了地上,頓時間,這晶玉棋盤上所有的縱橫棋格,都被她灌入了本源之氣。棋格之上一陣碧華升起,晶玉棋盤頓時碎裂。
她從這棋陣之中飛出。
“你知道得挺多,但還是遲了!”墨雲空看着空中青色人影躍出,雖有些驚訝青棱所知曉的一切,但眼眸之中仍舊冰雪冷凝。
四周的景色已變,不再是從前那樣仿似仙境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