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巨浪（二）
“伊蘭，你能抓住靠牆的牀腳嗎？想辦法去按牀頭的門禁按鈕。”漁艦上房間的格局都一樣，端木知道牀頭和桌子都靠牆。伊蘭只要抓着靠牆的牀腳，身體跪坐在地板上就能按到門禁按鈕。
伊蘭急喊道：“你不能進來。”端木進來就可能直接飛出窗外了。
“我不進來，我在外面給你推開門，然後你找個機會滾出來，我會接住你。”
伊蘭還在猶豫，她的手沒有多少力氣，鬆開了未必能順利騰挪地方。
“伊蘭，小文去了控制室，海浪太大，他只能稍微減輕漁艦的擺動幅度，大明去開機甲，他沒法在窗戶接住你，我們必須離開。”端木大聲說道。
伊蘭咬了咬脣，看一眼大開的窗戶，大口喘氣道：“我試試。”
她瞅着一個間隙就換了一個靠牆的桌腿，桌子和牀之間有一個個身位的距離，等漁艦傾斜的時候她任身體滑過去，手碰到了溼滑的牀腳就使力抓住了。
牀不高，比地板只高出一點點，人是鑽不進去牀底的，漁艦大幅傾斜的時候卻極容易一個翻身彈到牀上，再從旁邊的窗戶甩出去。
這個高度也使伊蘭的頭在試圖跪坐起來時再次被漁艦的擺動震向牀沿，她痛苦地悶哼一聲。
“伊蘭。”端木大叫。
海水澆了伊蘭滿頭滿臉，冰冷的刺激下她清醒了點，一手抓着牀腳，努力跪直身體，另一手貼着牆壁快速按了按鈕。
漁艦很快朝門口方向傾斜。伊蘭只有低垂的一隻手抓着下面的牀腳，整個身體固定不住。不由自主地往後仰，擡起來按按鈕的右手揮舞着就先撞上了桌子，疼得她一聲慘叫，叫聲未停，後腦勺就觸地了，她直接悶哼一聲，連叫也叫不出來了。
地板上已經積了薄薄一層海水。她的整個背部和頭髮全都浸在海水中。隨着漁艦的繼續傾斜在桌子底下穿過。僅有的一絲意志力讓她抓住了桌腿。
“伊蘭，你怎樣？”端木急叫。
“我按了。”伊蘭虛弱地說道。
“堅持住，等我推開門叫你。”
伊蘭死死抓住了桌腿。身下是海水，身上還是劈頭蓋臉的海水，她咬牙熬住了又一波傾斜。
門猛地被推開了，端木靠着門邊側臥在過道上。腳抵在對面欄杆上。他探頭往裡迅速掃一眼，夜色昏暗。看不清楚伊蘭的情形。
“伊蘭，門開了，你找機會滾出來，我就在門邊。”他朝裡大喊。
“嗯。”伊蘭的聲音很微弱。
等漁艦朝門口傾斜的時候。端木大喊：“伊蘭出來。”
伊蘭鬆開手，朝着門口的方向就勢滑出去。端木只見到一團身影連着海水一起翻滾出來。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使勁全身力氣把伊蘭略微拖離門口。
緊接着漁艦反向傾斜。門還是開的，飛涌進來的海水撲到門外。伊蘭的大半個身體還對着門口方向，如果往裡滾進去就前功盡棄。端木死死地壓住伊蘭一側，時間似乎過得特別漫長，海水拍打到地板和牆壁的聲音特別清晰緩慢。
終於漁艦又搖擺到另一側，端木趁勢把伊蘭拖離門邊，兩人一起滾到過道欄杆邊。端木一手抓緊欄杆，一手圈住伊蘭，看見伊蘭也伸出雙手抓住了欄杆，不由鬆口氣，他急喚道：“伊蘭，你沒事吧？”
“沒事。”伊蘭啞聲說道，她頭暈得很。
端木能感到伊蘭全身在發顫，他快速地說道：“我們要下去。大明開着機甲會護送我們上懸浮車，小文會盡量穩定漁艦。”
伊蘭點頭，只是這微小的動作都令她嘔心頭痛。
端木揪着空隙坐起來，然後扶着伊蘭坐起。伊蘭全身無力，動作極爲遲鈍笨拙，而且一陣陣頭暈，差點往後仰倒。端木急忙儘量靠過去，讓伊蘭靠在他肩膀上借力。
“伊蘭，你怎麼啦？”
“摔了，頭暈。”伊蘭喘聲說道。
“堅持住，好嗎？我們必須走。”端木堅定的口吻中透着焦急。伊蘭的房間門口大開，另一端窗口大開，漁艦仍在搖晃，他們要儘快遠離。
“嗯。”伊蘭連發聲都困難，她想吐又吐不出來。
端木費力地扯起伊蘭，兩人半彎着腰，一手拉着欄杆走向樓梯口，剛下了幾個步階，漁艦一個傾斜，伊蘭不由自主往前一栽，手無力地鬆脫扶手，直接就摔滾下去。
端木在旁邊拉猶不及，眼睜睜看着伊蘭骨碌碌滾下去。他大喊一聲，趁着傾斜的角度幾個跨越去追趕伊蘭，在二樓的轉角處才把伊蘭截住。
“伊蘭，伊蘭。你聽得見嗎？”他大急，趴在伊蘭身邊大聲呼喚，伊蘭一時全無反應。
“我沒事。”好半晌她才虛弱地開口。
端木吐了一口氣，雙手插過伊蘭兩肋，使勁將她扶起。伊蘭無力地靠在他身上，兩人都筋疲力盡。
“馬上就到了，再堅持下好嗎？”
“嗯。”
端木攙扶着伊蘭連滾帶爬下到了一樓。他靠牆坐着，扯緊了伊蘭的胳膊防止她再摔下去，點開通訊器：“大明，你上機甲了嗎？”
“上了，女王下來了嗎？”
“下來了，我們在一樓樓梯口，接下來怎麼做？”
“你和女王開門到甲板，我就在門口，然後你們抱住機甲的腿，我把你們運到停車庫，你坐到車裡後，聽我的指揮，我說啓動，你就直接升空，放心，車庫頂棚我會幫你打開。”
“知道了。你走得小心些，伊蘭受傷了。”
“女王怎麼樣？”
“回頭再說，你待會盡量快點到車庫。”
端木扶着伊蘭晃晃悠悠走向甲板。
“伊蘭，你一定要抱住機甲的腿。”端木大聲對伊蘭說道。
“嗯。”
端木一把拉開甲板的門，兩條機甲腿就站在門口，端木先攙着伊蘭站上了機甲腳掌。
“抱緊。”他大聲提醒道，伊蘭強忍着頭暈咬緊了嘴脣下死力抱住。
甲板上巨浪一陣陣拍打轟響，水花不及徹底湮滅消退，新一輪暴烈的水花就沖天而起。端木的手抵着伊蘭的後背，見她昏昏沉沉閉着眼，臉貼着機甲腿沁涼的外殼。他很懷疑他一鬆手，伊蘭就會站不住。
“大明，我和伊蘭站你一條腿上，你行嗎？”端木點開通訊器聯絡機甲裡頭的大明。
大明略一沉吟，答道：“好的，你們抱緊，甲板上特別滑，摔下去我可能來不及抓住你們。”
端木站到伊蘭身後，雙手繞過伊蘭，抱緊了機甲腿。
海浪擊打在兩人身上，伊蘭冷得直哆嗦，她沒法睜開眼睛，頭暈得好像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唯一不變的是她始終能感知身後有人在護持着她。
大明走得很快，饒是如此，端木從頭到腳都溼透了，更不用說伊蘭，原本就透心涼了。他們被海水澆了一遍又一遍。
這一段路平素端木早起散步，總覺得太短，海上空氣新鮮，朝霞絢爛，他一直很享受美景。如今卻是極端煎熬，這一段路兇險異常。大明顧忌着他和伊蘭，步子不敢甩太大，只是小步幅快走。但是起步和落腳之間依然給他們帶來了不小的震動，更何況整個漁艦都在劇烈搖晃，大明走得並不穩定。
端木隔着伊蘭，抱着機甲腿的兩手費力地勾住，一旦他手滑鬆脫，等待他和伊蘭的就只能是在甲板上翻滾，然後被風浪捲走，而大明真的不一定能及時從風大浪急黑漆漆的海水中撈起他們。
端木用力摒着氣，指尖交錯着摳向手背。他只能低着頭半收下巴，替伊蘭略略擋住一側的海水沖刷。
“譁”一撥海水拍下，兩人兜頭兜腦淋過後，趁着短暫的空隙，端木睜開眼急喊：“伊蘭，醒過來。”
伊蘭除了保持住抱着機甲腿的僵硬動作，對外部環境漸漸意識迷離，即使端木在她頭頂喊話，他的聲音也遙遠得若隱若現。
總算到了車庫，端木顧不得抹掉自己臉上的水，喘着氣把伊蘭塞進車子，自己坐到駕駛座上，等大明一聲令下，就猛力發動了車子，從打開的車庫頂棚中直接竄上了夜空。
伊蘭尚有一絲意識，她半闔着眼無力地注視着窗外，看見浪花沖刷車窗後在車子下方四散濺開，才鬆了一口氣，雙眼發黑，任由自己軟倒在座位上。
端木全神貫注地操控車子，直至開到高高的夜空中，看見漁艦像個小玩具一樣在翻滾的白浪中不停搖晃顛簸，他轉到自動駕駛，纔有時間側頭望過去：“伊蘭。”
伊蘭已經昏迷不醒，溼發遮了半邊臉頰。
端木急忙將目的地設爲醫院，調到最高速度，全速駛往醫院。同時記掛着仍在漁艦上的大明和小文，撥視訊過去問道：“大明，你和小文走了嗎？”
“馬上就走，不過我們要先去看看其他漁莊。女王怎麼樣？”
“昏迷，我帶她去醫院。”
“好的，我上了陸地去醫院。”
端木關掉視訊，打開車內照明，發現伊蘭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全身溼透，昏迷中還在打顫。
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捏住她的衣襬，用力擠水。然後把她扶起來，讓她靠在身上，兩人瑟瑟冷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