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北眼中的震驚不似作假。
伊蘭心想,他果然不知道。話到這個地步,再遮着掩着也沒有意義。伊蘭索性挑明瞭說道:“去年你媽媽回去的時候,在艾杜主星上我們吃了一頓飯。你媽媽說,我們交往可以,籤婚書也隨我們,只是建議我們再慎重些。我考慮了一下,婚姻是大事,我不想太倉促,在我退役之前,沒有能力也沒有時間去想這個。所以,我們先這樣吧。”
她終究捨不得,很沒有風骨地低聲說道,“阿北,你要我過來的時候,我有空就會過來。”就因爲霍斯北剛剛說的幾句話,她把自己定下的一個月相會一次的頻率給打亂了。
霍斯北靜靜聽完,先撇開了腦中亂糟糟的情緒,簡潔地說道:“伊蘭,今天時間不夠,你下個週末過來,兩天。”他解釋道,“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伊蘭心道這個要求不過分,她也不強調住宿的問題,到時候她自己到外頭找旅館就行。
“好。”她乾脆地應下。
霍斯北暗地鬆氣,溫言問道:“伊蘭,前段時間你沒有申請過假期,對不對?”
他瞧着伊蘭心虛的眼神,寬容地笑笑,柔聲問道:“回去試試看,好嗎?再過一個月,我的假期只能算成明年的了,浪費了很可惜。我們從來沒有一起度過假,我盼了很久,行嗎?”
“你假期不回圖朵嗎?”伊蘭囁嚅着探問道。
“回的,假期有很多天,我們可以慢慢計劃,但是你不想去的地方,我不逼你去,我保證。”霍斯北神情誠懇地說道。
伊蘭沉吟片刻,他們的確從來沒有一起度假過,至少要有一次這樣攜手伴遊的經歷,她的心裡才能略微圓滿。至於霍斯北要回家,最多她到時去其他地方逛逛。回母校圖朵大學看看也可以,或者去莫斯星瞧瞧她的舊日農莊,有空還可以去愛琴星孤兒院走一趟。
伊蘭的心動了,遲疑着點了頭。
霍斯北的笑容拉大。心下略略輕鬆,他叮囑道:“回去就申請,越快越好,下週告訴我結果。”
“知道了。”伊蘭順從地答應,心裡在納悶。霍斯北怎麼就像忘了他媽媽找她談話這件事,籤婚書的事情也不給個定論,這不像他的做事風格。
剛閃過這個念頭,霍斯北就開口說道:“伊蘭,媽媽和我也談過。”他停下來打量着伊蘭的表情,真摯地說道,“媽媽很喜歡你,她如果不滿意,絕對不會說同意我們籤婚書這種話,她說話一向很直的。媽媽怕我單憑喜歡。不懂責任,欺負了你,所以她提醒我,也去提醒你。你不要多想。”他說得很慢,斟字酌句。
伊蘭望着霍斯北,有些感動。難爲他夾在中間打圓場,說得那樣委婉。她微笑着點點頭,不欲在這件事上多說,她只要明白霍媽媽的態度就好,當下只說道:“你媽媽說得有道理。”
霍斯北微微蹙眉。一時之間不知道再怎樣把事情說透,畢竟他夾在兩個女人中間,無論是做夾心層的自覺意識還是經驗教訓,都還欠缺着。
他內心其實很焦急。這些天他一個人慢慢品味出來伊蘭的刻意冷淡。起初他無條件相信伊蘭確實在忙,再然後有所疑惑,只等着伊蘭自己說,因着伊蘭在塞米巴執行的那個糟心任務,他暗地裡就有些不能免俗,思路總是在那個方面打轉。竟然沒有想到原來是自家老媽拖後腿。
眼看伊蘭要存下誤會,偏偏他還不能說“別聽媽媽,我們自己的事情自己辦。”這樣不孝順的話,他得替媽媽把話圓過來,可看上去不是很成功。
伊蘭注意到霍斯北極力掩飾的苦惱焦慮,心下微嘆,低聲說道:“阿北,我該走了,時間不早了。”
霍斯北默然,他輕柔地拂着伊蘭額前幾縷碎髮,暫時按下千言萬語:“走吧,我送你過去。”
伊蘭默不作聲地任由霍斯北牽着她的手出門去,他還沒有對籤婚書這樁事下個總結,她就知道他心裡另有打算,不了了之糊稀泥從來不是霍斯北的做派。
霍斯北在門口停住了腳步,轉身大力抱住伊蘭,片刻後才鬆開,低下頭非常認真地交代道:“伊蘭,回去後馬上申請假期,下個週末趕快過來。你只要做好這兩件事,不要胡思亂想。其他的事情我來處理。”
伊蘭膽戰心驚地問道:“阿北,你要處理什麼事情?”
“做個度假計劃。”霍斯北寬慰地笑笑。
伊蘭籲出一口氣,他不去找霍媽媽就好,不然他們一家人生出罅隙,只會怪她這個外人搬弄口舌惹是生非。
只是她總放不下心來,在車上她想了又想,小心翼翼地道:“阿北,你媽媽來找我談話這件事,我告訴你,其實沒有別的意思,我理解你媽媽,你們一家人不要有什麼想法,不然我會很難做。”
霍斯北聽着伊蘭說“你們一家人”,不知怎地,覺得非常刺疼。他把伊蘭的手拉過來,包在他兩掌之間,輕聲安撫:“我知道。”
在航空港外面,他們一如既往地擁抱道別,霍斯北卻明顯地覺察出伊蘭和他之間似乎有了一層淡淡的隔閡,這層隔閡讓伊蘭人在他懷中,卻不願向他敞開心扉。沒有時間給他好好開導她,他只好強作鎮定,目送她蹁躚離去。如果不是他見機得快,堅持要求她下週過來,估計這一走又是一個月。
霍斯北靠在車邊,望着空蕩蕩的航空港入口,生出無限煩惱。原本他準備等伊蘭走後,立即給媽媽視訊,詳細問問她們的談話內容。可是伊蘭之前那番話,讓他打消了主意,雖然伊蘭只是在陳述事實,但若由他特地去追問媽媽,就顯得不妥當,他不能讓伊蘭在他媽媽心中留下背後非議父母的不好印象。
霍斯北幾曾處理過這些微妙的家庭矛盾,此刻一旦經歷,頓時左右爲難無從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