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孫沅不喜歡隨便承諾,可一旦許下承諾,那就一定會竭盡所能去完成,這不僅僅關係因果,還因爲她的原則。既然許諾萬景宸會漂亮做完這件事情,那她就要將事情做到最完美。
“我把自己蒐集到的信息都藏在心臟左側細胞的基因序列之中,希望它能幫到你忙。”萬景宸說話十分困難,然而那雙眸子卻依舊灼灼有神,帶着無盡的信任以及期許,他知道仲孫沅已經看不見了,然而她的“心”可以“看”到,“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辦得漂漂亮亮。”
仲孫沅傲然一笑,“你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好好養病,等着看好戲就是了。”
萬景宸虛弱迴應,安安分分躺了回去,胸口起伏的頻率比正常快一些,他現在的身體實在是太糟糕了,連幼兒的水平都不到,想要恢復以前的狀態,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萬景宸吃痛地扯了扯嘴角,聲音嘶啞地應答,“好,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隱藏在基因序列中的消息並不好提取,不過姜雅這邊的設備十分健全,僅用了一晚上便將隱藏在無數段基因序列中的信息提取出來,逐一排列,然後用源密碼校對翻譯。
工程量浩大,然而等她拿到那份完整信息的時候,再濃郁的疲倦也消散退去了。
“有了這個,成功的把握會大很多,拿到關鍵性證據,我們的部署就可以正式啓動了。”
仲孫沅笑着彈了彈手中那疊厚厚的仿真紙質文件,上面的信息若泄露出去,絕對會掀起聯邦從上到下的地震災難,不過這種兩敗俱傷的結果不是仲孫沅要的,她要的是天腦自取滅亡。
該做的部署已經一環扣一環佈置好,剩下來的時間,她只要坐下來安心看好戲上演就行。
姜阮笑着將手扣着她的手指,蔥白細長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心,輕飄飄得像是貓兒撓人一般,“這些事情再重要,那也得好好休息一會兒。萬景宸有姜雅看着,你不用擔心他的安全。”
“我還撐得住,別說這麼一兩天不休息,就算是接連十幾天不眠不休都沒事。”
怎麼說她現在也已經恢復至元嬰期實力,肉身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完全脫離“凡人”的標準,睡眠對她來說早就不是必需品,休不休息並不重要,她也不需要依靠睡眠恢復精力。
姜阮啞然失笑,聲音溫和中帶着幾縷蠱惑的味道,“十三娘怎麼還是那麼遲鈍?”
“我哪裡遲鈍了?”仲孫沅駁了一句,耳邊卻傳來姜阮悶聲輕笑,令她覺得疑惑不解。
“這還不算遲鈍?”姜阮笑着嘆了一聲,他已經不指望仲孫沅能主動了,唯有他主動上前,令她開竅,“我知道你不需要休息,但我想與你單獨相處,沒有旁人干擾的那種。”
不知道是不是每一對情侶都有這種感覺,時時刻刻都想看到那個令自己心悅的人,對方稍微離開視線,就會有一種度日如年的感覺,彷彿做什麼事情都無法集中,滿腦子都飄着對方的身影,唯有真正看到對方,觸碰到那人,浮躁不安的心纔會安穩下來。
他的眼睛的確看不到,但他可以用手觸摸,用心去感受對方的氣息。
姜阮過於直白的話,哪怕仲孫沅想要裝自己聽不懂,也沒法避開,總覺得老臉有些滾燙紅。也不想想自己內裡是多少歲的老人精了,竟然還會因爲一個少年的直白話感到害羞?
“你這麼說,我總有種自己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的感覺……”仲孫沅開玩笑着說,“以後時間多得是,等事情徹底結束了,說不定你還會覺得我脾性太過無趣,覺得懊悔……”
她知道姜阮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這話也就說笑而已,然而姜阮卻有些當真了。
“不會覺得你無趣……”姜阮脣角翕動,內心彷彿有一股說不出的衝動,手掌緊緊握着她的手,彷彿不這樣拉着她,對方就會變成空氣消失不見,“……永遠也不會有這種想法。”
仲孫沅收斂臉上的笑意,回握他的手,現對方手心已經冒出一層冷汗。
“阿阮,我知道你的意思,以後不跟你開這種玩笑了。”仲孫沅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怪異,只覺得方纔的姜阮有一瞬的陌生,然而等她細想,似乎那又是她的錯覺。
阿阮似乎在怕什麼……仲孫沅突兀地產生這種感覺。
似乎從三世鏡幻境之後,姜阮就變得有些敏感多思,一般時候看不出來異樣,然而每當觸碰到什麼話題的時候,就變得患得患失,仲孫沅問他,他也含糊其辭,沒有正面迴應。
若是按照正常流程,這個時候仲孫沅應該着手準備軍校入學的手續,然而萬景宸手中的消息來得太及時,令她臨時改了計劃,轉而讓太叔家族出面向軍校請了好幾個月的長假。
“以目前得到的消息看,天腦在暗中拉攏許多人類聯邦的盟友種族,這些盟友都是聯邦平時不會刻意防備的。若是他們在關鍵時刻突然倒戈,肯定會十分被動……除了天腦自己組建的勢力,其他被它拉攏的勢力肯定都不知道它的真實身份。換而言之,天腦如今還沒暴露自己的存在,拉攏這些勢力的時候,應該是用其他身份,以利益誘導那些勢力背叛聯邦。”
只要不是天腦自己組建的勢力,而是它用利益換取而來的友軍,那就存在策反的可能。
好比天腦蠱惑艾里奧所在的狂鷹一族,這個星際異族人口不算多,然而擁有的戰爭財富以及精銳卻十分可觀,並且他們還擁有強大的作戰行動能力,一旦爲敵,也會十分棘手。
儘管仲孫沅沒有仔細說她接下來要做什麼,可姜阮卻聽得明白,她要做的事情有多麼危險。
“這種交涉的事情,也可以交給姜家或者太叔家族處理,再不行,讓曲家出面與那些勢力交談也行。你暗中過去的話,要是他們不信或者生出其他傷害你的心思,你該怎麼辦?”
儘管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種古話,但也不至於這麼玩命,主動去暗中投靠天腦的勢力。
“放心,我避不會一個人行動,哪裡那麼蠢,不懂得保護自己?更何況,天腦現在致力於抓我,我若是真的入學了,到時候就相當於生活在它的監視之下,一舉一動都要受限制。與其這樣,還不如暗中抹去蹤跡,先將那些勢力穩住或者策反,最大限度降低天腦造成的危害。”
按照司馬脩給的消息來看,天腦不可能放過仲孫沅,她要是真的光明正大入學,反而將自己陷入危險之中……更加重要的是,天腦拿她沒辦法,保不準會向她身邊的人下手。
若是她抹去自己的蹤跡,潛藏在暗處,天腦就算氣得跳腳,暫時也不會傷害周圍親友。
姜阮知道仲孫沅的用意,然而心中仍舊有些淡淡的不舒服,甚至還有些沒由來的惶恐不安。
“我知道我無法改變你的主意,但是……一切以自己的安全爲重。你若是出事了,最得意的人只會是天腦,傷心的人,只會是元帥閣下、君沂以及你的朋友……還有我……”
說完,姜阮從輪椅暗格中取出一樣東西,對着仲孫沅的方向遞了一些,“帶上這個吧。”
那是一隻長條形狀的黑木黑子,材質不可考證,看着分外厚實,盒子上面紋刻着古樸絢麗的雲海圖案,巍峨高山穿破雲層,萬丈光芒映照雲海,隱隱約約,上面似乎還有一座殿宇?
仲孫沅神識一掃,將黑木盒子上面的紋路仔仔細細看了個“清楚”。一座殿宇經由神識在她腦海猛地閃現一瞬,正要看清楚,卻現那地方哪裡還有什麼殿宇,只是高峰上的松竹。
“這是什麼?”仲孫沅將黑色盒子接過來,入手的溫度沒有預想中的冰涼,反而帶着很舒服的適宜溫度,重量卻比想象中沉重了好幾倍,手指在盒面撫摸,也沒現什麼殿宇……
她剛纔是神識疲倦,不小心產生錯覺,這纔將松竹誤認爲是殿宇?
“這是姜家負責保守的家族守護者——天域九重圖,我偷偷帶出來的。我慎重想過了,這東西放在姜家恐怕也不安全,還不如交到你手裡,由你來保管。”姜阮溫和一笑,似乎拿出來的東西只是普普通通的小飾品,而不是關係到一整個氏族傳承的重要信物。
仲孫沅將黑盒打開,裡面靜靜躺着一卷藍白相間的厚重畫卷。
與想象中不同,這幅畫卷沒有任何異樣的地方,神識掃過去,更是激不起半點兒反應,絲毫沒有一件神器該有的樣子。若不是姜阮特地這麼說了,她還以爲這是普普通通的畫卷。
“這就是……天域九重圖?”仲孫沅啞然,之前姜阮的確提及過要將這件東西交給她,不過她當時並沒有放在心上,這東西在姜家手裡很安全,沒想到他竟然真的這麼做了。
“嗯,家中有很多一模一樣的仿品,不過唯獨這件是真的。”姜阮蹙了蹙眉心,“因爲多了顆心眼,我命人檢查過仿品,似乎都有被人動過的痕跡,可見姜家內部一再清理,依舊不幹。”
這也是姜阮決定將天域九重圖暫時交給仲孫沅保管的原因之一。
仲孫沅哭笑不得,“可你不怕我被天腦抓到,到時候幾件神器都一股腦落到它手裡?”
她擡手將畫卷從盒子取出,手心觸碰畫卷的一瞬間,原本毫不起眼的普通畫卷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一股悠遠蒼老的厚重氣息以此爲中心,向四周滌盪開來,瞬間又消失無形。
“這是……”仲孫沅還沒說完,卷軸已經自動鑽入她的神識之海,懸浮在聽竹琴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