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巨大的聲波和氣流(這顆星球上有足夠的大氣層,因此撞擊可以形成這兩者),飛船成功地降落在了地面。雖然艙內人員無法看到氣流,但聲波還是傳入了飛船之中。
作爲一艘星際航行的飛船,有着極其嚴格的密封措施,但這種密封並不是專門隔音的設計。有那麼一瞬,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令趙欣韻只覺頭昏腦脹。這使她很快又想到,其實可以通過在降落之前全體進入休眠來避免——雖然進入休眠的過程需要消耗資源,而且大概艦長也覺得這樣的做法太麻煩了,飛船上的衆人都是經過層層選拔的,還不至於體質如此脆弱。
按照預先定好的順序,衆人緩緩地走出了艙門。
在金星和火星上,趙欣韻曾經無數次想象過,自己在此時此刻會有怎樣的感想,怎樣的行爲,有什麼要記住,又有什麼話想說?可是當真到了這一刻,她竟然既不感到緊張,也不感到激動。或許反而是過於緊張和激動,就像是一個環,到達了最大點就又歸於零點了。或許是自己還沒有徹底認識到,她竟然來到了太陽系以外的星球這個事實。
當她終於站在外星球的土地上,腦海中的第一反應竟然是:現在的她和衆人一樣,如今已經不怎麼適應重力了。長時間在零重力環境下生活,雖然有專門的設施確保身體機能對重力的適應,但效果並不好。而人造重力的造價太高,不適合實際使用。她查看了一下這顆星球的重力數據,大概可以類比小馬過河的故事,既不像金星那麼大,也不像火星那麼小。
正在她的腦子從小馬過河又短路到如果帶一匹馬來這裡做代步工具會怎麼樣的時候,格蕾西婭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她身邊。
“你嚇了我一大跳!”趙欣韻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這人山人海的,你怎麼能被嚇着。”她不以爲然,臉上仍是帶着溫柔的笑容,“我們終於到了。”
“是啊。”此刻的趙欣韻也是感慨萬千,不知不覺中,她的手就被牽了起來。兩人就這樣攜手站在那兒,極目遠眺,這本來應當是個挺浪漫的場景——如果無視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羣的話。
等留守人員以外的衆人全部離開了飛船,趙欣韻又排在方陣隊伍中,和衆人一起活動着四肢。一大羣人在外星穿着笨重的太空服,做着沒有廣播的廣播體操,這情形怎麼這麼詭異呢,大概就像21世紀的大媽帶着耳機跳廣場舞,只是動作更加滑稽更加不協調。
但現在沒有多少時間浪費,他們必須儘快開展工作。雖然經過訓練,但這些人大多不是專業宇航員,即使是專業人員,來到外星球也不免過度興奮。一些人甚至跑來跑去大喊大叫,趙欣韻就差點被飛奔過來的某人撞到,她也不記得對方的名字,只是見過幾面而已。
過了好一陣子,人羣才恢復了秩序。還在艙內的時候,衆人就都帶好了基本裝備,只是現在需要把一些比較大型的探測設備架起來,比如火星車和天線。這下又是一片混亂,不過互相聯絡都是用太空服上的古董級無線電設備進行,所以並沒有出現人聲鼎沸的景象。
趙欣韻佩服了自己一下,在這時候還能記得把工具箱和安全帶都扣上。她和小組衆人一起組裝好了設備,接下來就是打開火星車,幾人坐了進去,都沒說話,甚至沒看車內的人。對在狹小的飛船內生活了幾個月的他們而言,外星球表面的景象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目不暇接。所以衆人都四處張望着,沒有心思說話。
這種有人駕駛的交通工具比走路要來得快些,而且可以就地取用核聚變能源——當然這種能源的方式也比較古老,但用在火星車上很合適。爲了儘量節約飛船空間,這種型號的火星車,尺寸被設計得儘可能小。他們幾人只得擠在狹小的空間裡,就像在訓練中心做過多次的那樣。
坐在副駕駛(這個詞的含義與21世紀汽車副駕駛不同,是輔助駕駛員的位置)上,趙欣韻並不在意擁擠,相反她喜歡這種感覺。當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格蕾西婭就坐在自己的旁邊,雖然隔着厚重的太空服,但在她看來兩人仍然貼得很近。她的心也撲通撲通地跳得快了些,連忙定了下心神,集中注意力在眼前車子的操縱上。
途中有好幾次他們不得不停下來,有時是輪子差點被凹凸不平的地形卡住,有時是系統誤判,當然也有時候是需要採集岩石樣本。到最後,極度不耐煩的趙欣韻幾乎想要提議大家扔掉車子走路。但她轉念一想,這車雖然不快,至少沒有走路那樣吃力,加上這車也不能亂扔,還是要回到指定地點。所以最終她還是放棄了棄車逃走的念頭,老老實實地慢慢來。
他們小組就這樣,用着在趙欣韻看來緩慢到急死人的速度,在這顆陌生的星球上走了很遠的路。她回頭望去,身後原本巨大的飛船,已經變成了幾乎難以辨認的一個小點。多個小組分散在不同的地方進行採樣。最讓人沮喪的是,這一路上沒有發現任何驚喜,但爲了對星球地表狀況進行仔細研究,這一步驟還是十分有必要的。然而工作的過程十分乏味,幾乎沖淡了大多數人對來到外星的興奮和熱情。
當然,在地質研究人員眼中,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了。可趙欣韻並不是地質專家,只是在培訓中心聽過簡單的基礎知識介紹,所以她只能和大多數人一樣,體會着連軸轉的疲倦和缺乏新鮮事的乏味。幸好有格蕾西婭一直陪在自己的身邊,兩人互相加油互相逗樂,也就沒那麼無聊了。
無聊的時候人總會胡思亂想,比如現在趙欣韻就想到,回到金星之後,自己和格蕾西婭大概會真正進入戀愛關係,然後結婚,然後……等等這劇本不對啊!這場戰鬥後我就回老家結婚什麼的,不是傳說中的flag嗎!我穿越和失憶和飛船乘員造反等種種危險風波都平安解決了,可不要在這兒領便當!
真正的驚歎,來自於接下來幾天中,衆人極目遠眺之時看見的景象。火星原本也有衆多這樣壯觀的高山和深谷,但經過人類的充分開發,現在已經沒什麼意思了。金星的重力和地球差不多,所以高山深谷的規模和地球也差不太大。
除了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外,接下來幾日基本上乏善可陳。期間火星車出現故障一次,很快發現問題並且成功修復。另外其他小組也和他們在進行聯繫,互相彙報自己的工作狀態和進度。
他們白天工作,晚上搭帳篷睡覺。從目前收到其他小組的報告來看,他們基本不可能碰到捕食猛獸了。但保險起見,安全措施還是需要的。穿着笨重的太空服,如果是前世的趙欣韻,肯定睡不好。但現在她根本不在意這些,一方面折騰整天很累,另一方面從訓練中心到現在,不是沒有這樣睡着過,她也就逐漸習慣了。
這天夜裡格蕾西婭向她提議出去看星星,於是兩人悄悄跑出帳篷,站在外面。
夜空中的星星,大體上和21世紀的地球沒什麼區別。對熟悉的人而言,所有星座的位置都有變化,但趙欣韻無論是前世還是穿越後都沒有研究過這些,她在這方面的知識僅限於北斗七星。所以對現在的她而言,和格蕾西婭一起看星星,只是一個普通的浪漫場景而已。
兩人之間長久地沉默着,讚歎着星空的壯觀。浪漫和尷尬的氣氛同時瀰漫在她們之間。趙欣韻搜腸刮肚地想要打破這沉默,但一時間也想不到說什麼好。
“我記得幾百年前的古代有一個傳說,”許久她終於開了口。“如果在看到流星劃過的一瞬間許願,願望就會實現哦。”當然在科技高度發達的現代,她也清楚這是無稽之談。只不過——“雖然現在沒有流星,可是你有沒有什麼願望呢?”她忽然有些好奇,格蕾西婭會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她看見格蕾西婭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我有一個願望,但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願望,一個不需要流星就可以實現的願望。”
“那是什麼願望?”趙欣韻好奇道。
格蕾西婭沒有說話,只是將臉湊近前來,盯着她的臉看。趙欣韻耐心地等着她開口。過了好一會兒,她方纔說道,“我想吻你,可以嗎?”
她的眼神,令趙欣韻也有些心動。“只不過,無論現在有沒有流星,都是沒辦法實現的啦。”這顆星球上的大氣已經被證明不適合直接呼吸,必須過濾,所以她們的面罩是不能拿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