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
這是最基礎的生理反應,是每個人每天都會經歷的一件事,也是活下去所必須經歷的一件事。
但對於參加了聖盃戰爭的御主和從者而言,這個行爲有着更深刻的意義。
這裡是?
言峰綺禮有些恍惚。
那是在——戰鬥?
這裡是一處湖泊。
巨大的,黑色的,湖泊。
言峰綺禮就站在湖泊的中間。
但他俯首看去,看到的卻並非是湖水,而是——浮屍。
大片的,大片的,浮屍。
這裡是——黑川山。
那麼,在那裡戰鬥着的.
“Assassin嗎?”
站在這黑色的“湖水”的中心,言峰綺禮看着那發生在黑川一側的戰鬥,喃喃自語。
那是年輕的左村,正在嘶吼咆哮着,斬斷了那巨大可怖的妖怪的頭顱。
這就是,大妖怪天隱鬼的退治?
言峰綺禮有些恍惚。
但.這是在幹什麼?
左村安諾兩度將天隱鬼的頭顱斬下,人柱碎裂,出現的是一具小小的骸骨。
爲什麼?爲什麼要如此做?
言峰綺禮站在左村安諾的背後,看着左村安諾,和那小小的墓碑,不解而疑惑。
但還沒等言峰綺禮想明白這種疑惑,他眼前的景色就變幻了。
這又是.
刺殺嗎?
所以這是,大老阿部正弘?真的是被左村安諾刺殺的啊
左村將手中的匕首刺進阿部正弘的嘴裡,冷然的質問着,但這樣的質問,是不需要得到答案的。
將匕首抽出,刺入阿部正弘的頭顱,擦拭掉匕首上的紅白之物,左村跳躍着離開。
言峰綺禮站在阿部正弘還睜着眼睛,眼睛裡還帶着淚水的屍體面前,依舊不解。
救國的理念嗎
恍惚之間,場景又一次改變。
左村人生的一切,在言峰綺禮的面前飛速的閃過。
左村前往了江戶的天然理心流試衛館,同少時的好友分道揚鑣。
左村在下總駁斥諸藩志士,抑制了越來越兇猛的錯誤思想。
左村在土佐同武市半平太合作,一起創立了土佐勤王黨。
左村同小池一政一起去刺殺與自己意見相悖的土佐官員吉田東洋,卻在事後又因爲愧疚與煎熬收養了小池一政的女兒小池栞奈。
爲什麼要做出這樣的決定?爲什麼要在這麼多的選擇之中做出這樣的抉擇?
言峰綺禮看着帶着亦步亦趨的小池栞奈,一步一步的走着,前去拜訪水心子正秀的左村的背影,眉頭緊鎖。
左村安諾這個男人的一生,竟然,如此的複雜。
如此的複雜,也如此的令人着迷。
手指輕輕顫動,言峰綺禮疑惑,但是驚歎。
阪本龍馬的脫藩。
東禪寺遭遇襲擊。
新撰組的成立。
和皇儲睦仁,也就是後來的明治天皇的交流。
一件又一件的事件不停地襲來,即便言峰綺禮站在旁觀者的位置來看,也覺得壓抑,沉重,繁忙與掙扎到讓人喘不過氣來,但左村依舊在這樣的縫隙之中掙扎着。
“是你,殺死了我的父親。”
看着眼前的這一幕,言峰綺禮的瞳孔,微微縮緊。
小池栞奈,將槍口,對準了左村的腦袋。
因爲殺死了對方的至親,所以.承受憎恨,是理所應當的。
但——爲什麼,你們又沒有下手呢?
小池栞奈有殺死左村的理由。
左村也有爲了大義再殺死小池栞奈的理由。
但最終的結果卻是,兩人都沒有動手。
他們依舊是一對父女。
爲什麼?
因爲,愛嗎?
言峰綺禮逐漸迷茫了起來。
但眼前的景象,並不會因爲言峰綺禮的迷茫就停下來。
池田屋事變,左村重傷,被醫生救治。
但沒多久京都就燃起了大火,長州藩被定義爲了朝敵,左村還要主持海上的軍火走私,薩摩藩和土佐藩也要在這樣的動盪之中尋求立場。
然後,武市瑞山死了。
左村看着武市瑞山的死,流下了眼淚,但終究是無動於衷。
也必須無動於衷。
而接下來發生的——
1866年,德川幕府將軍德川家茂,於自宅之中,被左村安諾刺殺。
在逃亡的過程中,左村安諾,遭遇了新選組骨幹成員的全力追殺。
言峰綺禮,自然是知道新選組的這幾位,同左村的關係的。
他們是摯友。
但現在卻要刀劍相向。
真是殘酷。
幕末啊。
言峰綺禮這樣想着。
但.
看着左村同昔日的同伴拿着刀互砍,他卻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了一股悸動。
這是什麼感覺?
這算是.興奮?還是激動?
言峰綺禮想不明白。
場景還在繼續。
德川家茂的死讓世界譁然,左村安諾的名字也響徹世界。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依舊殘忍。
孝明天皇死亡,明治天皇即位,天皇和將軍同一時間的死亡帶來了更大的混亂,而在這期間,同左村一起並肩作戰的同伴,也一一逝世。
高杉晉作病逝,阪本龍馬被刺殺。
新選組的最後一位局長,近藤勇,死在了左村的劍下。
但左村必須這麼做。
他要用這種方法,來確保這位摯友最後的尊嚴。
但——
左村,還剩下什麼呢?
壬生村的河畔,那未盛開的櫻花樹下,左村抱着穿着白無垢的愛人,嚎啕大哭着。
這就是.你收藏着加州清光的原因嗎。
搞不懂。
真的搞不懂。
這樣的感情。
他看遍了左村的一生,也依舊.搞不懂這樣的感情。
但即便搞不懂言峰綺禮也不由自主的顫抖着。
失去了一切的左村,在一封信件的邀請下,重新拿起了刀劍,去往了蝦夷。
狼崽子們最後的領頭狼,土方歲三,也死在了他的刀下。
他真的什麼都沒剩下了。
隱居在了壬生村,在齋藤一的邀請下成爲了大學教授。
這一切,對言峰綺禮來說都不再有吸引力。
他只是在最後,站在坐在地上的齋藤一的身邊,看着那個對天敬酒的,已經摺斷了翅膀的雄鷹的背影。
——一躍而下。
然後,睜開了眼睛。
看到的,是旅店的天花板。
他坐了起來,握緊了拳頭。
這真是.
無比的.
費解啊。
內在並非人類的神父嘴角微微的揚起,但依舊在抑制着。
左村安諾,這個男人的一生,真是讓人搞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