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
這座經歷過無數戰爭洗禮的古都再一次陷入了戰火的荼毒。
三十六路義軍,聽起來是個龐大的組織,不過在李軒看來,卻並不是那麼一回事,三十六路義軍,其中不乏經歷過與蒙古人戰爭的真正精銳,但更多的還是一些剛剛扔掉農具,在生活的壓迫下絕地反擊的農民,陣容雖然浩瀚,但戰力嗎……李軒覺得就算是烏合之衆,這些人都未必配得上這個稱謂,更何況,就如三國時期諸侯討董一般,各懷心思,而相比於那些真正的諸侯,這些人無論從哪方面都有些上不得檯面。
但即便這樣一幫子連烏合之衆都算不上的義軍,依舊將洛陽的蒙古守軍打的節節敗退,也從另一個方向證明了元朝的衰敗。
“朱元璋見過李兄。”朱元璋的營帳中,對着李軒,朱元璋總有種莫名的壓力,這種壓力,無論是在面對明教高層還是各方諸侯時都未曾出現過的,那是一種對命運無法掌控的感覺,這種感覺,對任何一個有野心的君王而言,都不會喜歡,所以,雖然保持着昔日的恭敬,但李軒卻能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一絲陰霾和殺機,儘管這股殺機被對方很好的隱藏下來,但依舊難以逃出李軒的掌控。
“朱頭領不必多禮。”李軒微微一笑,帝王多疑,只是希望在這最後一戰中,這位未來的明朝太祖莫要有太多不必要的心思,否則,以朱元璋如今聚集的龍氣,倒是要比之前的陳友諒要可觀太多了。
眼前的李軒雖然在笑,笑的也很溫和,但朱元璋此刻心中卻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懼感,甚至身體都忍不住微微的顫抖,那溫和的笑容下,朱元璋卻莫名的生出一種錯覺,眼前這位一臉無害笑容下,卻隱隱有股令自己毛骨悚然的寒意。
對於朱元璋內心的想法李軒並沒有去探究的心思,目光掠過朱元璋,看向站在他身後,那一身儒袍,雙目中閃爍着一種智珠在握的光芒,哪怕在朱元璋這位未來帝王身邊,一身儒雅中透着從容的風采也未被絲毫遮掩,目中不由微微一亮,眼前一身儒袍的男子,不知爲何,竟讓李軒心頭隱隱出現一個人物——諸葛武侯!饒有興致的看向眼前的男子,探尋道:“劉伯溫?”
雖是在詢問,但在內心裡,基本上已經確定了眼前人的身份,在這個位面,能讓李軒生出這種感覺得,莫說朱元璋麾下,就是放眼整個位面,除了劉伯溫之外,很難再找到第二個。
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抹驚訝,微微躬了躬身,學着朱元璋之前的動作拱手道:“劉基見過李公子。”
點點頭,李軒心中有些遺憾,可惜時間太短,無法收服這位明朝開國元勳,若能將他帶走,以其歷史評價來看,未必就輸於三國時代那些頂尖謀臣。
劉基有些疑惑,李軒看向自己的目光,有欣賞,這是自然地,雖然還沒有達到日後開國元勳的程度,但便是此時的劉伯溫,無論謀略學識,也有足以自傲的本錢,哪怕面對眼前這位不久前將蒙古鬧得天翻地覆的人物,他都沒有絲毫不如之感,同樣的條件下,他相信自己也能做到,甚至做得更好。
但除此之外,那眼神中卻又帶着一股憐憫,這種感覺,讓劉基有些不快,更多的卻是不解,雖然以他的智慧,已足以應付這個世界九成九以上的事情,但所站高度不同,看到的東西自然也不會一樣,無論如何優秀,但歷朝歷代的開國元勳能夠善終的卻是不多,兔死狗烹的做法從帝王一詞出現的那天開始,已經成爲帝王之間的一種潛規則。
短暫的會面不過是爲了進一步確定李軒這位名義上盟主的身份,畢竟無論名望還是江湖地位,這三十六路諸侯都無人能出其右,哪怕如今他已經卸去了明教教主之位,其威望也絕非這些諸侯短時間內可以超越的。
當然,也只是名義上的盟主,哪怕本是明教出身的朱元璋,以今時今日的地位和野心,也絕不會心甘情願的放棄手中的一切奉李軒爲主,說白了,李軒不過是這些人拿來擋災的,若自己真對這些人指手畫腳的話,說不定這些人還會想給自己吃些苦頭。
雖然不懼,不過李軒也不想節外生枝,說到底,如今的局面也有自己很大一部分原因,這些人在算計自己的時候,又有幾人知道,他們也不過是自己完成任務的一枚棋子而已,人算虎,虎亦算人,至於最終到底是誰在算計誰,這個問題恐怕李軒自己也說不清楚。
接受了盟主之位並正式昭告天下,李軒在這場戰爭中或者說在這三十六路義軍首領眼中已經失去了最後的作用,變得無足輕重,是以當李軒準備離開潛入洛陽之時,竟無一人阻攔,雖說正和了自己的心思,不過這種好像被趕出來一般的感覺,真心讓人有些不爽。
行走在洛陽城的朱雀大街上,看着空曠的街道,哪怕偶爾有行人走過,也是行色匆匆,頭埋得低低的,偶爾會小心的擡頭看看四周,卻又很快低下頭去,繼續趕路,偌大城池,充斥着一股恐慌的情緒,與之相比,一臉從容外加悠閒地彷彿只是一名旅客一般欣賞着洛陽風景的李軒,無疑顯得極爲另類。
高達兩丈多的城牆,對城外的無數義軍而言,無疑是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但對於李軒而言,要想在不被守城士兵發現的情況下翻過這座城牆,並不算一件太難的事情。
洛陽皇城,雖然早已衰敗,直到最近隨着七王爺登基才重新開始興建,但作爲六朝古都,哪怕只是經過一番草草的修葺,其規模之大,建築之雄偉也絕非昔日的元都皇城可比。
“可惜了。”擡頭,遠遠看着那雄偉的皇城,李軒眼中閃過一抹可惜,昔日帝都,十幾代人智慧的結晶,如今卻淪爲異族最後一座堡壘屏障,卻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繼而,李軒眼中光芒隱去,他自然還沒有狂妄到以一人之力去衝擊皇宮的地步,此行他的目的卻是另外一處,洛陽天牢,纔是他此行的目的,一年之期將至,也是時候將屬於自己的東西帶走了。
天牢,在歷朝歷代,都是一個對任何人都有着足夠威懾力的存在,上到王孫貴族,下至江湖豪傑黎民百姓,一入天牢,基本上也就代表着人生的終點,只是七王爺剛剛登基不久,又希望以懷柔的政策來收攏民心,是以如今天牢之中,大多數都是在這場政治鬥爭中的失敗者,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過於昔日集榮寵於一身的汝陽王府,紹敏郡主敏敏特穆爾了。
哪怕是淪爲階下囚,此刻的趙敏顯然並沒有受到太多的苛責和虐待,一身潔白的衣袍纖塵不染,嬌媚中透着英氣的臉頰也不失往日的秀美,只是一雙眼眸卻少了幾分往日的靈動,卻多了幾分昔日所不曾有過的成熟和一股刻骨的仇恨。
恨誰?
一開始,在趙敏心中,被仇恨的自然便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那個在本就動盪不安的大元朝攪動風雨的明教教主李軒,若沒有他,威揚四海的的大元帝國也不會落得今日這份風雨飄搖之中。
但真的該恨嗎?趙敏是個聰敏的女人,聰明人總會從不同的角度去揣摩問題以求找到事情最本質的東西。
蒙漢之間的矛盾,從當初大元朝建立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而這百年來,歷任蒙古統治階層卻很少有人去緩和這種矛盾,反而在一次次取得戰爭的豐厚利益後,變本加厲的開始對治下漢人進行慘無人道的壓迫。
作爲蒙古郡主,身份尊崇,自能瞭解到許多常人所無法瞭解的東西,可以說,李軒的作用不過是將隱藏在那虛假的盛世之下早已存在的矛盾徹底引爆,那一次次看似驚天動地的舉動,其實不過是加速了這個矛盾爆發的進程而已。
站在漢人的角度,她沒辦法去怪李軒,雙方從明確陣營的那一天起,對立的關係就早已註定了,成王敗寇,作爲草原兒女,對於勝敗看的極重,與李軒的幾次對決,李軒贏得堂堂正正,也讓她無話可說,那份恨意,隨着時間的流逝也漸漸淡了。
但另一份恨意,對七王爺父子的恨意,卻並未隨着時間的流逝而削減,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沒人比趙敏更清楚如今的大元朝需要的是一個穩定的內部環境,但七王爺的叛亂篡位,生生將大元朝那最後一絲元氣給耗得乾乾淨淨,趙敏自然知道,這其中,肯定有李軒推波助瀾的痕跡,但若非早有不臣之心和周密部署,又如何在皇黨、汝陽王府等勢力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的情況下成功改天換日?
這一手閃電戰無疑非常漂亮,但卻將大元朝最後一絲威望和元氣都給打沒了,就算這些天被關在天牢,無法得知外界的局勢,但以趙敏的智慧也不難猜測,以七王爺的威望還有這篡位的名聲,絕對會引起各方將領的不滿,從而使得本就不算穩固的大元朝分崩離析!
這纔是真正的禍國之賊!
趙敏狠狠地捏緊了拳頭,眼中卻充斥着一股莫大的悲哀。
“敏敏,我現在是皇太子,將來整個大元朝都是我的,只要你肯回心轉意,我可以保證,你將來不但會是皇后,更是我唯一的皇后。”在趙敏面前,此刻正站着一名挺拔俊朗,一身黃袍的男子,此人正是七王爺之子,如今的皇太子,昔日爲了追求趙敏,不惜取了一個名叫趙穆的漢人名字來討好趙敏。
“太子?皇后?大元朝?”趙敏看着眼前一臉迫切的俊朗男子,眼底閃過一抹諷刺的笑容,如今,真的還有大元朝嗎?哀莫大於心死,對於如今的大元朝,她是徹底不抱希望了,只是看着如今,國破家亡在即卻還抱着當皇帝美夢的趙穆,趙敏心中卻不免生出一股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