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們對於這趟差事,表面上雖然沒有多說什麼,心裡卻多少有些膩歪,堂堂真傳弟子給別人守院門,這叫什麼事兒?傳出去那是半點面子都沒有了。
如果不是大長老欽點,他們纔不會來這裡,
可是現在,他們只是覺得自己無比幸運,意識到大長老不是在坑自己,而是在給自己機會和造化!
因爲,就再不久前,他們紛紛是接到了從白城傳來的傳訊,周通竟然在白老爺子的壽宴之上,一腳踩暈了萬獸宗宗主之子絕凌神,導致絕凌神被自身元神法相反噬,而且差點跟絕無憂打起來,最後更是答應了三日之後和絕無憂一決生死!
如此種種,早已經是顛覆了他們心中對於周通的“虛名之下難負其實”“運氣好的神遺者”之類的認知。
甚至讓他們生不出嫉妒,因爲彼此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大到讓人只能高高擡頭仰視,除了佩服,便是崇拜。
在這四名九雲宗弟子眼中,白府壽宴的事情若是傳揚開去,哪怕是年輕一輩中公認最強的劍九虛,恐怕也要被周通強壓一頭,屈於二席!
而現在,他們居然有機會能夠近距離和周通接觸,這是多少同輩之人想求而不得的機緣?
是以,他們口中稱呼“周前輩”,施的也是晚輩禮,以示尊敬。
“不必多禮。”周通忙上前將他們扶起,微笑道:“大家都是同輩,叫我周通就好。”
“不可,修士之間從來都是以修爲高低論輩分,公子既然能夠將着相境前期的絕凌神一招打敗,便有被我等稱爲前輩的資格。”一名長相敦厚的九雲宗真傳神色認真地說道。
其餘三人也都認真點頭。
周通失笑搖了下頭,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這畢竟是修仙世界的規矩,入鄉隨俗,自己若是太過堅持,那就顯得矯情了。
隨即,他向這四人詢問了一下姓名,記在心裡。
這四人臉上都是欣喜,所謂交情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建立起來的,能夠在周通這裡留下一個印象,此行已是成功。
“周前輩,您的房屋已經修葺完畢,各種陣法也已經由我九雲宗魯長老親自出手加固過,損失的家居也都換成了新的,您看一下還有什麼需要準備的,告知我等一聲便可。”一名女弟子道。
周通點點頭,帶着白露和呂布進入宅院內,稍微看了一圈,表示沒有什麼是要增加的了。
“那……我等就先回山門覆命了。”四名真傳說道,心中雖然不捨,仍是離去了。
眼看周通攜美而歸,說不定要做一些這個那個的事情,如果他們留在這裡,只會徒增反感。
周通看着這四人施展九雲宗的獨特御氣之法悄無聲息飛空而去,暗暗有些嘖嘖,隨即對呂布道:“在院子裡守着,如果有人強闖,只管打。”
“是,主人。”呂布眼中閃過一抹腥紅,在院子裡坐了下來,然後拿出一本書來看。
返回房間,周通給白露倒了一杯水,遞過去,道:“之前的事情,嚇到你了吧?”
白露接過杯子,輕輕搖了搖頭。
她沒有喝水,擡頭看着周通,一雙清澈美目中透着絲絲羞澀和緊張,聲音有些斷續地道:“你,那時候,說的是真的嗎?”
該來的還是會來啊……對於這種事情着實沒有經驗的周通心中苦笑一聲,在白露對面坐了下來,將問題扔了回去,道:“你以爲呢?”
白露看着他,目光剛開始有些閃躲的羞澀,最後變成了堅定,輕聲道:“我希望是真的。”
這算是表白?周通正考慮着自己接下來該說什麼,就聽白露接着說道:“這樣,我就可以沒有遺憾地離開了……”
周通臉色一變,臉上不由自主有些緊張:“你要離開?要去哪裡?”
白露想了想,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師尊說過,一旦離開,就再也回不來了。”
周通皺起了眉頭,一直以來,他都有些懷疑白露背後有高人指點,不然她沒道理一直隱藏自己真實的丹道天賦,只要她將這樣的天賦顯露出來,除非白氏高層腦子壞掉,纔會將這麼一個未來高級丹師拱手送人。
至少,在周通看來,白露的丹道天賦要比已經拜入練長歌門下的白雪的天賦要高得多。
“你師尊是誰?”周通沉聲說道。
“她不在這一界。”白露搖搖頭,輕聲道:“我也不知道師尊的真實身份和名諱,一直以來,她都是在我夢中教我丹道,不過都是理論上的知識,其中很多丹道見解,和我從典籍上看到的大相庭徑,她也沒有督促我修行,也未傳我任何功法,說是在這一界修行,是在自污體脈,我也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周通不由是倒抽涼氣。
他聽義兄刀飛揚提起過夢中傳道,那是唯有動天五境大乘期的超級強者才能做到的事情,那種級別的強者,不僅是能肉身撕破虛空,更能夠精神入虛,一道精神化身神遊天外,侵入他人心神意識之中,夢中傳道。
而當被傳道者達到一定程度之後,這種超級強者的本尊纔會動身,將其正式收入門牆。
然而,這都沒有什麼,最讓周通覺得駭然的,正是白露不能理解的“自污體脈”四字。
經歷過金丹天劫之後,周通有幸得到來自內宇宙的一道靈氣的洗禮,這才知道外宇宙的天地靈氣是有多麼駁雜甚至可以說污穢。
外宇宙的修士,就像是生活在臭水溝裡的小魚小蝦,雖然能夠順利長大,但長久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哪怕是動天境修士,體內都早已經是積累了大量難以化除的污穢。
這種污穢,在外宇宙尚且不能察覺,但如果有修士通過了“昇仙路”,進入內宇宙,就能立刻感受到自身和內宇宙或者說仙界土著之間的差別。
所以,藉助外宇宙的天地靈氣提升修爲,的確可以稱得上是“自污體脈”!
而白露的這位神秘師尊,竟然因爲這樣的原因,而要求她不要刻意修行,可見是有十足的底氣以及極爲強大的後續安排,使得白露能夠享受到真正精純的靈氣!
“而且,白露的那位師尊,爲什麼會說,一旦離開,就再也回不來了?如果是在外宇宙的話,無論是去了哪裡,其實都還是有機會回來夢磺星的吧,難道……”
模模糊糊間,一個讓周通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的猜想,浮現在他腦海之中。
深深吸了口氣,周通問道:“既然你的師尊如此強大,爲什麼還會眼看着你做爲聯姻工具嫁入君氏而不聞不問?”
“因爲我一直不想離開父親和母親,也不想離開姐姐……師尊說過,如果我堅持不肯離開,那麼她會尊重我的決定,將我放棄。”
周通緩緩點頭,皺眉道:“那爲什麼你現在又要離開了?”
白露看了他一眼,又微微垂下眼簾,柔聲道:“我不想爺爺有事,也不想嫁給君墨白,所以我答應了師尊,在爺爺壽宴結束之後隨她離開,條件是她能幫我煉製一顆完美級元一洗魄丹……”
周通心中咯噔,臉色難看。
他不是木頭,此時自然聽了出來,白露不願意嫁給君墨白的原因,是因爲他。
他的存在,對於她來說,就彷彿是在黑暗無邊的世界裡,突然看到了一點微弱的燭光。
過去的她,爲了留在家人身邊,寧願放棄掉進入更廣闊精彩世界的機會,成爲殘酷的聯姻工具,喪失自我地嫁給從來就不認識的人。
但是現在,她將這點突然出現在自己生命裡的燭光當成了這世間最大的光明,所以不再任由自己墮入無邊黑暗。
“所以,你今天送上的壽禮,就是一顆完美級元一洗魄丹?”周通聲音乾澀道。
白露點頭,又搖搖頭,道:“那不是丹藥,不過師尊說,效果是一樣的……”
“不是丹藥,莫非是什麼珍稀的天材地寶?”
“也不是,那是……一顆瓜子。”
“瓜……子?”
周通呆住了。
白露卻很確定地點了點頭,道:“那天在夢裡傳道結束之後,我的枕頭邊就多出了一顆瓜子。雖然我看不出那顆瓜子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我還是選擇相信師尊,將那顆瓜子裝進了一個丹藥瓶裡,做爲壽禮。”
“……”
沉默了片刻,周通的臉色有了變幻,最後重重吐了一口氣:“好一顆瓜子……一顆瓜子……呵呵……”
他忍不住古怪地笑了起來。
這一刻,他無比後悔,早知如此,他應該在煉製好元一洗魄丹之後,立刻就交到白氏家主手裡,而不是等壽宴開始再獻上。
不然,在那個時候,還有些許的轉圜餘地,可是現在,徹底晚了。
到了這一刻,周通已經幾乎是確認了一件事。
那就是,白露的這名夢中傳道的師尊,絕對不是外宇宙的任何一人,而極有可能是來自內宇宙也就是俗稱仙界的一名恐怖級強者!
唯有來自仙界的一顆普普通通的瓜子,才能將不可能化爲可能,將白老爺子因爲噬魂獸受到的傷害一舉消弭!
然而,周通記得很清楚,刀飛揚說過,一旦過了“昇仙路”,那就是仙凡永隔,成爲仙人之後的修士,永遠都不可能從仙界回到外宇宙,至少刀飛揚是沒聽說過有誰能夠做到這種事。
而現在,白露的這名神秘師尊,竟然能從仙界之中對她進行夢中傳道,甚至還神鬼莫測地將一顆來自仙界的瓜子送到了她的枕頭邊,這樣的違逆規則的能爲,哪怕放眼仙界,都很可能是巨擘級的存在。
而且,這位強者似乎還有能力,直接無視規則,將修爲低淺至通脈境的白露直接帶去仙界!
這是何等可怕之事?周通懷疑,哪怕化域境強者都做不到這種事情,恐怕唯有仙帝級別的強者,纔能有這種通天徹地之能。
就在周通腦中閃過諸多念頭的時候,他突然腦中轟然。
因爲他看到,白露的眼中,不知何時已經滿是淚水,但她的臉上卻是美得驚心動魄的笑容。
“周通,師尊說過,這些秘密,是誰都不能提及的,但是我把這一切都告訴你,是因爲我想讓你永遠都記得我……”白露說着放在平日裡永遠都不敢對周通說出的話:“我知道我們沒有認識多久,我甚至感覺得到,你的心中藏着秘密,藏着一些不想被任何人觸及的往事,但是這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我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變成了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一個人……”
“白露!”周通聲音微顫。
事實上,在隱約察覺到白露對自己的心意之後,他是有些剋制和故意保持了一定距離的,卻沒想到,即便如此,白露依然對他產生了這麼深沉的依戀。
他周通何德何能?
從未有過這種經歷的周通,既覺得震驚,又覺得慚愧,更有傷心和後悔,種種情緒交糅在一起,讓他鼻頭微微一酸,內心升騰起一種強烈的要將眼前之人牢牢擁在懷中的衝動。
這樣的衝動,他並不陌生。
當他第一次看到木初柔慘死眼前,那種強烈的“只要她能夠活過來讓我付出一切都願意”的衝動,亦是如此激烈而充滿狂躁。
就在這時,周通突然看到,在白露的眉心處,突然出現了一點亮色。
白露也似有所察覺,眼眶中飽含深情的淚水終於遏制不住流了出來,她臉上的笑容,美得悽絕:“周通,我師尊要接我走了。”
“不行——”
周通再也忍受不住,猛地伸手往白露的手腕抓去,要將這自從離開白府之後就輕易放開的手,緊緊抓在手裡,再不放開。
然而,白露的眉心突然光幕膨脹,淺淺一層光膜,卻像是一道天塹,將周通和白露之間的空間一分爲二!
周通的手撞在這層光膜之上,頓時一股巨力反震,將他的手臂彈開,咔嚓一聲,竟是當場骨折,手臂挽着成古怪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