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語氣中，又有種淡淡的放鬆。
就彷彿，他自己也是能夠接受這樣的結局。
一次又一次看着自己喜歡的人死去，卻又無法挽回，這樣的過程，對於周通而言，也是一種莫大的折磨。
死亡，對他來說，某種程度上意味着解脫。
唯獨心中多少還是有些遺憾，終究還是沒能完成那件事。
木初柔的身軀在聽到這幾個字的瞬間，便是徹底僵硬了。
從來到這飛來石開始，她就一次次感受到寒意，但是這一次，她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像被冰凍了一樣，有一種莫名的撕裂痛楚從胸口深處一點點滲透開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接着，她才注意到，坐在飛來石上的周通的身下，不知何時已經是蔓延了大片的血液，這些血液順着飛來石的側面流淌而下，緩緩而動，未曾停止。
周通的臉色，也比剛開始的時候更爲蒼白。
她連忙抓住周通的手，頓時是心中一沉，因爲周通的手冰涼得像是身體下方的飛來石，讓她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是那個女人？”木初柔的腦海中，瞬間就出現了和周通浮空對峙的那名銀衣女子的身形。
見周通微微點頭，木初柔的聲音因爲內心的緊張和憤怒而顫抖：“她是誰？”
連她自己都是有些不明白，爲什麼會這麼憤怒，甚至……恐慌。
“一個好人。”周通表情溫和下來。
木初柔呆住了。
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周通會用這四個字評價殺死自己的人。
木初柔剛想說些什麼，突然見周通神色一變，眉頭緊鎖地擡頭，她不由下意識地擡頭看去。
頓時就看到，正上方的雲層之中，有一團雲變得極爲明亮，而這種明亮，轉瞬間變得比太陽光還要猛烈！
陡然間雲層洞穿，一道柱粗的明亮光柱落下，其降落的地點，正是這黃山飛來石所在的山峰！
木初柔瞬間腦中空白，徹底懵了。
就在這時，人影一閃，一道身形出現在飛來石的上空，信手一揮。
轟！
柱粗的光柱像是照射在鏡面上一樣，突然彎折了近乎九十度橫射而出，在黃山羣峰中的一座山峰掃過！
隨即，光柱消失。
轟隆隆……沉悶的轟隆聲中，那座被掃中的山峰，接近山巔的一大截，像是被利刃攔腰斬斷的大樹，傾斜着滑落，墜入下方雲海之中，一時巨石嘩啦轟鳴震動不絕。
木初柔的嘴忍不住地張大了，瞬間的呆滯之後，陡然一個激靈，意識到剛纔發生了什麼……
衛星武器！
剛剛這道光柱，十有八九，是從大氣層外的衛星武器射出的激光！
這激光威力之強，竟能將一座山峰都給攔腰截斷！
無法想象，這激光若是落在自己和周通的身上，會是怎樣的情形。
木初柔想到這裡，遍體生寒。
毫無疑問，這衛星武器和國家意志脫不開干係，某些人似乎是爲了剷除周通，已經是決定將她犧牲了。
不過相比之下，更可怕的，是揮手間就將這樣可怕的激光柱改變方向的那人。
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木初柔看清，飄浮在上方的人，是個……銀衣女子。
“看吧，我就說，洛聽雪是個好人。”周通坐在飛來石上，也是看着銀衣女子，有些虛弱地笑了。
“哼。”
一聲冷哼，手持時空權杖的洛聽雪輕輕飄落下來，落在了飛來石上，此時的她，氣息虛弱，身上也是有不少鮮血，但看上去卻比周通要好多了。
她面色雖冷，但看着周通的目光卻是有些複雜，並不是那種殺意冰冷。
木初柔將周通擋在了自己身後，雖然她自己也是因爲恐懼而身子顫抖，但她的目光卻倔強地盯着洛聽雪，不讓半分。
洛聽雪目光一動，落在木初柔的臉上，目光更加多了幾分複雜，最後，她冷冷道：“你有勇氣站出來保護他，也不枉費他做的那些事情。”
木初柔面色蒼白，鼓足勇氣道：“你、你能救他嗎？只要你能救活他，我向你保證，一定讓他不再繼續去救下一時間線的我了。”
“已經晚了。”洛聽雪平靜說道：“他生機已絕，他的身體其實已經死了，只是精神之火尚未完全熄滅而已，是真正的神形俱滅，不入輪迴，誰也救不了他……另外，你所在的這個時間線，也要開始崩潰了，確切地說，所有的時間線，都已經開始崩潰。”
說着，她看向周通，冷冷道：“恭喜你，終於成功了。我一開始不願動用時空權杖，最大的原因就是怕時空權杖的力量進一步提升扭曲率，沒想到最不想看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木初柔聞言，忍不住向四周看去。
她這才發現，從剛纔開始，巨石墜落的轟隆之聲始終不絕，原來並不是只有被激光柱掃中那座山峰在轟隆，周遭，黃山羣峰的一座座聳出雲海的山峰，竟都是在緩緩地……沉陷！
這難道就是……時間線崩潰？
“你的意思是，世界要毀滅了嗎？”木初柔聲音顫抖道。
“你要這麼認爲也沒錯，而造成這一切的根本源頭，便是周通。”洛聽雪表情冷漠地道：“當然，如果硬要算的話，你和我也都有一份功勞在裡面。”
木初柔面無血色，她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和毀滅世界扯上關係，不過周通穿越時間線的根源是爲了救她，所以洛聽雪的說法其實不算錯。
“坐下來吧，沒事的。”周通擡起手來，輕輕拍了拍木初柔的手背，輕聲道：“時間線毀滅不是結束，當所有的時間線崩潰之後，會融匯成一條唯一的時間線，那個時間線擁有無窮的可能性，包括你在內的所有人，都會在那個唯一時間線中活過來……到時候，能不能改變命運，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都到這時候了，你爲什麼還在說我，爲什麼不考慮一下你自己。”木初柔坐下來，看着周通平靜溫和的臉龐，鼻頭一酸，眼淚終於是忍不住流出。
“我都是一個死人了，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周通啞然失笑，伸手輕輕拭去木初柔臉上的淚，道：“能在最後，看到你爲我流淚，我已經很滿足了。”
“你這個白癡。”木初柔的眼淚卻是越流越多。
周通苦笑，沒想到到最後就得了這樣的評價，總覺得挺失敗的。
而他眼中的世界，卻是光線越來越黯淡了。
洛聽雪沉默着，坐在了周通的身邊，手中那把時殿至寶，時空權杖，就這麼隨意地擺放在了旁邊。
“你還有什麼願望或者想說的嗎？”洛聽雪看着周通，聲音不再那麼冰冷。
“我有點冷，想喝口酒。”周通的聲音越來越沉。
洛聽雪的手有些顫抖，伸進周通的衣服口袋中，掏出了那個質地老舊的金屬酒壺，打開之後，將壺嘴送進了周通的嘴裡。
咕嚕咕嚕……
“好酒啊……”周通發出感慨。
洛聽雪沉默着，也沒管這酒壺是周通對嘴喝過的，拿着酒壺仰頭便是好大一口。
隨即，酒壺就被木初柔奪了過去，這個從來沒喝過酒的女孩子，也是咕嚕咕嚕連喝了好幾口，頓時被辛辣的味道嗆得面紅耳赤，咳嗽不止，眼淚直流。
羣山崩潰，滄海乾涸，地球停轉，太陽熄滅，宇宙坍塌，萬物歸虛……但這一切都和周通沒有關係了。
此時，他的心，感受到了從未有過地安寧。
當一切的一切，都離自己遠去的時候。
恍惚間，他最後聽到了木初柔輕柔卻堅決的聲音。
“如果真的有下一世，如果那一世真的充滿無限可能，我一定會將你復活過來……”
“到時候，你要爲自己而活啊……”
“到那時候……換我來追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