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歸來 弟子戒
當落日餘暉中望見遠處熟悉的村莊輪廓和裊裊炊煙,一行人不禁歡呼出聲,說到底他們年紀尚幼,能趕在天黑之前歸家無疑是幸福的事。此次碧落海之行令他們大開眼界,種種異事前所未聞,因此一路上雖然大家都在趕時辰,幾張嘴可沒閒着,尤其是曉星和燕青逮着知音問個不停,知音耐心也好,知無不言,到了臨近村落之時,大家已明瞭七七八八,不過諸如‘那樹下爲何忽然暗潮洶涌?爲何灘頭淹沒後再又浮現?爲何突然出現一蟹一鷹搶奪那古怪果實?’之類的疑問,連見聞最廣的知音也搖搖頭答不上來。末了,白羽終於忍不住出言相詢:“那大樹洲頭的暗風你是如何避過的,怎麼看起來毫不費勁?”要知道他在衆人中功夫最高,學識、尋物上不如知音,自然不想在功夫上也落了下風。知音微微笑道:“爹爹說這‘逐風扶柳身法’只適合弱女子練習,強敵當前能有自保之力,有似柳葉遭遇強風能逐風而行不受其害的妙用。不過此身法施展開來即會喪失反擊之力,不若疾風迅雷步法這般精妙既可閃躲亦能克敵,而且由於行功特性,學了此身法便無法再習練疾風迅雷步了。”白羽心意登平,衆人才明白知音能在暗風強襲之下能如此從容渡過的緣故。白羽罕見的玩笑道:“你若是弱女子,恐怕咱們全村的男兒要汗顏跳進落極河了。”哪料知音蹙了蹙眉:“我雖然取巧進入樹洲,卻不知這樹果究竟是什麼寶貝?”說着攤開手掌,手心出現一枚青紅果子正是那鷹蟹爭奪之物。衆人吃驚的停下腳步,眼中透出不可思議,曉星低呼道:“它不是被那大鷹奪走了嗎?怎麼又到了姐姐你手中?”衆人瞧得分明那時知音被大鷹一爪擊退的情景。知音道:“這樹果是伴生兩枚,大鷹負傷急於離開時落下一枚,得虧這果實能入水不沉,才被小雪尋了回來。一路上我擔心被其他野獸尋來搶奪了去,回村纔敢拿出來給你們瞧瞧。”燕青也笑道:“知音姐姐也忒小心了些,這古怪東西估摸着只有碧落海的古怪禽獸才搶着要,平時鷹啊蟹啊也有見過,它們尋常都是獵葷,哪有食用素果的?”曉星笑拍燕青的小腦袋道:“小丫頭片子知道些什麼?既然這果子古怪,必有奇特之處,謹慎點纔好安全帶回來。我們不懂,難道夫子他老人家還不懂麼?”燕青嬉笑着躲閃到一邊。
彭村是一處依山傍河的村落,背靠萬松山和起雲山兩大山脈,位於倆山脈交匯的山麓腳下,村子南邊有一條猶如天降巨龍的大江自西向東蜿蜒淌過,是以附近的人們都叫它落極河。進了村裡,迎面皆是忙碌了一整天農歸而來的鄉民,見到白羽一羣孩子此時才從村外歸來,紛紛熱情地打着招呼。雖說和許多鄉民並不太熟絡,因爲夫子教導他們人無禮則不立,衆人仍然紛紛禮貌地迴應着。鄉民們見孩子們禮貌有加更是高興,熱情不止言語,玉米、番薯、土豆等吃食不多久便塞滿了衆人雙手,因爲衆人是夫子的學生,這是他們的一點敬意。就在這時,一個體格魁梧的漢子擠在人羣中高聲道:“知音,知音!明兒落月鎮上有廟集,一起去嗎?”知音道:“好啊。彭二叔,不見不散。”大家聞言面帶豔羨地看着她,曉星道:“知音姐姐真羨慕你呀,又可以出去玩嘍。”燕青也跟着湊合:“這次帶上我們一塊去吧。”白家兄弟雖然沒有說話,臉上也流露出一絲嚮往之意,只有阿東仍舊一副不聞不問的模樣。知音聳了聳肩膀,正待說話,燕青搶着道:“就算捎不得他們,就悄悄帶上我一個總行了吧?”曉星和白翼一左一右拉着她,笑罵:“不準胡鬧。”燕青踢着腳道:“夫子好偏心啊,大家都還未行成人之禮,知音姐姐能隨意外出,我們就不能!”曉星敲了敲她的小腦袋道:“夫子要是讓你去給大夥兒採買活計,恐怕他老人家的所有學生不餓死,氣也氣死啦!”燕青嘟着嘴,小聲應道:“可是夫子的成年弟子也不少,同樣不準去,偏讓知音姐姐去辦,那麼我跟去開開眼也好啊。”曉星道:“夫子說過外邊的天地雖是精彩卻也危險重重,你說哪個成年學生能比知音姐姐強了?再說了,夫子馬上要給知音姐姐行及笄之禮,她就要成年了。至於你嘛,再等三年吧,也許有機會。”燕青悶悶不樂地耷拉着小腦袋。知音見她這副模樣,不忍道:“青兒莫惱,你想要什麼禮物,回頭我給你捎來。”燕青畢竟小孩心性,一聽禮物兩字兩眼放光,雙手搖着知音的胳膊道:“知音姐姐最好了。待我想一下,嗯……星姐姐說你就要加笄了,以前聽夫子說女子成年都要這個,就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兒?”知音摸摸她的小腦袋道:“你想要髮簪啊。這個容易,趕明兒廟集時,我給你帶回瞧瞧就是了。”燕青歡喜得把頭點個不停。
衆人前行了好一陣,轉過一處山坳,眼前片片青竹叢生,鬱鬱蔥蔥,令人身心俱爽。穿過竹林,豁然一片開闊,阡陌交錯,點點菜畦和池塘散佈其間。七八個身着同一樣式白袍的青年正在躬身清除着地中雜草,這些白袍胸前都縫製着一株蒼翠欲滴的青松圖案,隨着青年們的身形移動好似組成了一座活動的松林。衆青年見到白羽一行人時目光中皆含着微笑,紛紛頷首示意。
“啊喲,松石你怎地將豆苗給踩着了?”一個年紀稍長的青年突然驚噫道。只見另一個年齡較小的青年張口結舌,聽見有人喊他更是慌亂,又接連踩了好幾腳。年長青年登時怒火大熾,一個箭步過去,單手便把小青年的衣領給提了起來。四周所有人都圍了上來,對着小青年怒目而視,小青年不敢掙扎,一副手足無措、面紅耳赤狀,小聲道:“各位學長,小生知錯了,請送我到夫子處領罰。”又一個青年道:“領罰?你要讓大家都因爲你牽連受罰麼?好壞的心思啊!”衆人紛紛指責起小青年來,簇擁之中一件物事忽地從他懷中跌落,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隻胭脂盒。
“啊哈!你小子居然私藏女子物品,老實交代是看上哪位女同窗啦?”“松石向來膽小,估摸着是單相思吧。”“你們說的未必對,也許這是他的古怪癖好呢?”衆人的風言風語讓小青年頓時無地自容,巴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此時人叢中伸出一隻纖手把胭脂盒攬個正着,只聽知音喜滋滋的聲音道:“松石學長,多謝你幫了我一個忙,學妹承你一個情。”松石顧不上害臊,忙拱手道:“哪裡,哪裡。在下能爲知音學妹略盡薄力,甚是榮幸。”知音拱手還禮,亦朝一衆還在發愣的青年們點頭示禮。忽然一位清秀斯文的男子越衆而出,行禮後便道:“知音,你和松石學弟這是爲哪般?”知音還禮道:“鬆文學長,小妹近日將行成年及笄之禮,得知松石學長擅於水磨粉石之學,便請他參照古圖試製了一管胭脂水粉以備之用。適才必是見到小妹前來,松石學長才會一時失察亂了方寸,還望衆學兄不要見責於他。”鬆文道:“哦,我正納悶松石年紀雖輕但素來沉穩,不至於犯如此低級錯誤,原來是這樣。那不怪他便是。”知音嫣然一笑。鬆文話頭一轉,又道:“可是錯便是錯了,夫子那裡領罰必不可少。”他這麼說,青年們登時譁然,要知道這意味着他們均要受到連帶責罰了,可是鬆文顯然是衆青年領頭之人,極有權威,大家對他的決定也不敢出言頂撞。知音見大家面色難看,便道:“松石學長是因我之故犯戒,就讓小妹來處理這事吧。”說着也不待衆人迴應,拉着松石往前方大片屋宇之處行去。衆人好奇心大起,緊緊跟隨,都想知道這位最受夫子寵愛的少女如何能讓松石和大夥兒免於責罰,連手中活兒也顧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