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槐樹開花了,雪白雪白,肥嘟嘟的,像是逃掉了瓤子的葡萄,串成串,散發出醇香的氣味,也就只剩下醇香的氣味了。
謝武陽微微跳起,摘了一顆槐花放在嘴裡,像是品咂美味似的,閉上眼睛懷念着。
東南省富庶,哪怕是精窮精窮的江北人,亦是把槐花當作一顆普通的開花樹來看,從沒有人想過去吃它。謝武陽卻不同,他的老家在北方,父親走的又早,年幼的時候,槐花也是一出好菜,要是能拌上一點糖,滿嘴留香。
謝武陽又跳了起來,摘了一枝椏的花。
李豐和曹徵正心焦着呢,看他在那裡蹦達蹦達的,不由調侃道:“武陽,練功夫呢?”
“我以前摘槐花,可是要爬到樹上去的。”謝武陽沒有直接回答,卻道:“我現在摸高有3米了,前段時間還想,能打籃球了。”
“籃筐下沿兩米九,能摸到籃筐了。”曹徵喜歡打籃球,不管NBA,CBA的都要看。
謝武陽寡淡的笑了笑,道:“那就是能灌籃了,這樹枝子最上頭的槐花是最好吃的,唉,你們說,要是我這把年紀去打籃球,有人要嗎?”
他翻過年就是30歲了,在年輕化的武館中,都是被人叫老謝的。
曹徵被他引動了心思,頓了一下,就落後了,等醒悟過來,才自嘲的笑:“一個月5萬塊,一年七八十萬,中國打籃球的,沒幾個能拿到的。”
“是啊。”
三個人暈陶陶的站在槐花下,隨風搖擺,像是三個想要再活五百年的槐樹精。
良久,依舊是謝武陽先開口,道:“拜館長爲師,原本是再好不過了,咱們在武館的學員和職工,誰不羨慕裸熊的條件。無限的神油,單獨的訓練室和宿舍,偶爾還有館長的親自教導……”
李豐湊數的說“是啊”。
於是謝武陽繼續感慨道:“要說訓練體術,那是真的好,別的不說,咱現在的身體多棒,我敢說,不管是做保安做教練,那都是頂呱呱的。”
謝武陽語速越說越快:“但四海爲家,在世界各地訓練,還有生命危險……這個,我可聽說,外國的僱傭兵,就是這樣的。”
“當兵打仗?”李豐一驚,他在仨人中年齡最小,最是容易受到旁人的影響。
“是啊。”謝武陽就是擔心當兵打仗。對於大多數安土重遷的中國人來說,當兵吃皇糧可以,當兵打仗可不行。江北的生活再糟糕,混口飯吃還是沒問題的,何況現在拎着幾萬塊的月薪——館長不是說了,哪怕不拜師學藝,照樣能籤僱傭合同,而且是二十年的……
20年後,我都50歲了。
可就是這好幾萬的薪水,把謝武陽的心給拂亂了。
三個人的心都亂了。
體術六級可是津貼10萬,體術七級……那不是要比開公司還賺錢了?
曹徵有自己的打算,邊走邊想,臨要出去的時候,站在樓梯上,道:“我不想以後做職員。”
李豐一個激靈,問:“怎麼了。”
他還正想謝武陽剛說的當兵打仗的事呢,這下子又亂了。
一羣學員打打鬧鬧的從身邊經過,三人自然而然的讓了一下。
八期、九期的時候,不少江北人把初中或高中輟學的孩子給送了過來,後來卻排隊進館的人多了,年紀太小的就很難選中了。
曹徵看着站定了,緩緩的道:“我爸做了30年工人,到老了拿一千塊的退休金,我叔更倒黴,下崗分流,退休金都沒影了……而且,我喜歡體術”
他既是給別人說,也是堅定自己的信念,作爲整個武館中訓練速度最快,甚至隱隱有向體術6級突破的學員,當其他人還在考慮是否天賦有限的時候,他可不擔心那個。
哪怕是美國僱傭兵,每個月也拿不了10萬月薪吧——曹徵愈發肯定的道:“我要拜師。”
“你父母呢?”謝武陽問的時候,想的卻是自己。他父親早亡,只有母親一人,若是離家的話,卻不知如何是好。
“一個月10萬?你說我媽同意不?”曹徵是最早拿到五級津貼的學員,已經往家裡拿了不下20萬元了。
謝武陽笑着不吭聲。
李豐左看看,右看看,一拍大腿道:“爺也拼了。”
“這就對了。”曹徵看有人附和,定下心來,道:“我回去給家裡人說一下,明天早晨去見館長。謝武陽,你呢?”
謝武陽舔了下手指,在鼻子上搓着道:“我走了,家裡卻不知該怎麼辦好。”
“你不是早就想要娶媳婦了?你要是一個月能賺10萬塊,什麼媳婦娶不到?”
多少同齡的領導幹部,貪污整年,也就是10萬塊。
謝武陽一咬牙,竟又返身回去了。
曹徵連忙拉住他,喊道:“又怎麼了?”
“向館長申請結婚。”
“你不是吧?啥時找好的老婆?”
“上次來見我的那個妹子,東北人,記得不?”謝武陽老派的羞赧也看不到了,梗着脖子道:“我本來想再談個一年半載的,結婚算了”
“她能同意?”
謝武陽相當有自信的道:“她能不同意?”
這句話說的,把曹徵和李豐都弄傻了。
半天,謝武陽早就走遠了,那昂然的風姿依舊留在兩人心中。
錢是英雄膽,沒錢的英雄只有腎和左手是健康的。
李豐好久才道:“要麼,我也結婚算了?”
“你個19歲的棒槌……”
“館長也才19歲……”
“噓。”曹徵趕緊捂上他的嘴,唬道:“不要命了?”
……
送走了體術五級的三個人,李昌寧、馬忠成等8個人也來到了頂層的辦公室。他們中既有首批晉級一級體術的學員,也有後來居上的新學員,屬於不上不下的層次。
當然,在陳易眼中,他們就是可用的最低層次的學員了。連三極體術都達不到的,派到西大陸都沒用。
不過,這次他並沒有心思收徒,卻同樣提出了要求:“我在外國有一些業務,必須連續工作5年,只能寫信回家,如果有人願意去的話,津貼翻倍。”
三極學員的津貼翻倍,也就是2.5萬元每月,相當於3000美金,也就是每天100美金的樣子,大約是目前的高級駐外人員的普通水準,比起五級學員,待遇是降了一大截。
不僅如此,陳易對於5年的限定時間,實際上也有所保留,到時候是否能回家,還是要根據需要和情況來確定——美國政府都敢肆意延長士兵的服役期,他陳易有什麼不敢做的。
說起來輕鬆,學員們受到的壓力卻不小。
如果說曹徵等五級學員,是在考慮未來的發展和生活,那三極學員實際上已經趨向於打工的職員了。他們所能考慮的只有薪金和國外工作的風險——至於離開武館,那是想也不要想。
五級學員大約等同於空手道黑帶之類的武術高手的水平,可三極學員就只能說是速成的有一定身體素質的特種兵。那些年紀小些的也就罷了,年紀大的,理論價值還不及軍隊退役的特種兵。
現在的退役兵都不安排工作了,有幾個人能拿到上萬塊工資的,一千出頭都不錯了。
李昌寧等人滿腹心思的離開了四樓頂層,劉歆瑜卻眨巴着眼睛問:“你在國外有僱傭兵公司?”
“什麼意思?”
“機槍,國外工作,只能書信交流。”劉歆瑜扳着手指,卻不知陳易的目光都集聚在手指後面呢。
橫看成嶺側成峰,手指嵌在山峰中,大大大大大大大,山頂葡萄凸出來。
“不錯。”陳易滿意的點頭。
劉歆瑜渾然不知的驚道:“真的有僱傭兵公司?”
她可沒指望陳易承認。
“我是說天氣不錯哦。”陳易擺擺手,道:“機槍呢?”
“.50口徑的勃朗寧威力很大的……”
“嗯。”
看陳易不高興了,劉歆瑜才高興了,轉而道:“賠了10萬發子彈,說是夠你打一場諾曼底了。”
重機槍的理論射速通常沒用,除了新手之外,誰會扣着機槍扳機不歇火,正常使用的情況下,一分鐘能打出去個八九十發就算是多的了,10萬發夠用四柄重機槍不間斷的用四五個小時了。
陳易尤顯不夠,咂吧咂吧嘴道:“你再看看有沒有重武器,照舊買來。”
“還要重武器。”
“唔。”
“古怪。”劉歆瑜不自覺間,免不了要對陳易評價一二。以前的時候,她可是不會去評價別人的——領導對事不對人,秘密組織更要嚴守原則。
過了一陣子,金斗娜的mini車也停在了前院中。
她踩着8寸的高跟鞋,噌噌噌的就上了樓,小腰扭的學員們扭了眼睛。
“真細啊”
“像是柳葉子飄一樣。”
“我還是喜歡劉指導的,深啊。”
金斗娜回頭看了一眼,藏頭露尾暗自討論的多是早就放棄的職工們,他們進武館的時間比較早,當年沒有珍惜鍛鍊的機會,之後的條件又不好,根本沒人能達到體術三極的標準,重新成爲學員。其實3000元的薪水不少了,江寧市的教師醫生,還不一定能拿到這麼多。不過,人不患寡而患不均,看着曾經一起進武館的學員拿到上萬塊的薪水,不少人就自暴自棄,喜歡說怪話。
她暗暗搖頭,心想:就應該清退掉一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