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們的終極目標，就是爲了追求利潤。
這一點在高頻交易中表現的最是淋漓盡致。
每臺超級計算機，或者大型機，都是有人預先設定了套利策略的。多少差價優先買進，多大的波動選擇進入和放棄，最重要的還有止損單，是投資機構爲了放置難以抑制的損失，而設置的一條線。
一旦跌破這條線，那麼計算機便會立刻賣出存單，保證損失在一定的範圍之內。
雖然套利策略千變萬化，但一個大的宗旨是不會變的。那就是追求最大利潤，儘可能的降低風險。
具體到高頻交易中，就是率先發現利差大的兩個單子，並在瞬間完成進出的過程。
美林銀行的投資部亦是這樣做的。
然而，當各家投資機構，都盯着同一個交易所的時候，衝突不可避免的發生。
誰能先發現，誰能先完成套利交易，自然成了最重要的事情。
在2003年的今天，尚在發展中的高頻交易並未進入充分競爭的年代，因爲市場如此之大，而高頻交易商的數量又是如此之少，再受限於依舊不夠發達的計算機及其系統，競爭是以一種溫和的，默默的方式進行的。
誰的運算速度更快一些，誰的傳輸速度更快一些，誰能先搶到單子，那就歸誰所有。
在過去幾個月裡，初入此道的美林投資部，並沒有遇到太過強勁的對手。他們有時候會丟掉一些機會，但總體而言是令人滿意的。
所以部長先生纔會率先帶凱瑟琳他們來看最新技術，華爾街公認的未來發展方向。
誰能想到，短短的幾分鐘內，總價值近千萬美金的三臺大型計算機，竟然接連失誤。
除了少量的白色單成交之外，藍色單幾乎少的可憐。
最多的全是橙色。
滿屏幕的橙色，像是一隻漏水的大橙子。
部長顧不上擦汗，一屁股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就開始查看交易記錄。他越查看越是心驚，不斷增加的列表更是讓他着急上火。
凱瑟琳不明所以然，追到了辦公室內，問道：“沒有成交就沒有成交好了，有什麼關係？”
“高頻交易，就是要靠交易數量的。”部長有些顧不上說話，隔了好半天才道：“對方每次都在我們前面，把有利可圖的單子買走，這樣下去，我們一定會被他死死踩住的。”
這也是目前的高頻交易商競爭的唯一方式。
只是在以前，從沒有一家高頻交易商的速度如此之快罷了。
“那交易員這麼沒用？”凱瑟琳指的是被她看重的佐治亞人。
“不是他的問題。”部長一面說，一面自言自語：“不應該啊。”
“怎麼了？”
“他們的反應時間太快了，而且不是接單的時間快，我查了紐交所的並列服務商，沒有他們……更像是分析的速度快——這得多好的計算機……”
馬爾克提出建議道：“會不會是他們的軟件策略好？”
部長頓時來了精神，心想凱瑟琳也有不找草包的時候，問道：“怎麼說？”
“我不太清楚，但我考慮，計算機那麼貴，但要是用一種很好的策略，能騙過你們什麼的，自己獨攬生意的話……說不定就是幾個天才的念頭……”
馬爾克其實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完全不懂得計算機。
事實上，他曾在德國安心學習過兩年的金融，然後才被派遣到了美國，完成梵蒂岡在金融市場的佈局。
所以他雖然提出了建議，卻又不能說的太多。
部長有些失望，又回頭看起了屏幕。
馬爾克卻頗爲相信自己的判斷，裝作去衛生間的樣子，在裡面暗自向教廷詢問來。
對於地球上的人類而言，華爾街影響着每個人。哪怕是偏遠貧困山區中，從未離開過縣域的村民，亦受到他們的盤剝，更別說是龐大的教廷組織了。
屏幕上的數字仍在刷新。
一如金源國際的賬戶。
橙色的比例漸漸擴大，直至將屏幕上的所有顏色覆蓋。
部長當機立斷，放棄道：“退出紐交所，現在。”
“我們還有27萬張單子沒有出手。”交易員馬上吼了起來。自從橙色刷屏後，他們的一些原本十拿九穩的套利單子，也因爲被對方搶先，而滯留在手上。
對高頻交易商來說，這簡直是最可怕的災難。
“止損。”部長說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至少五分鐘後，他才“呼”的一聲，苦笑着道：“凱瑟琳，讓你們見笑了，今天恐怕至少損失了50萬美元。”
損失如此之少，要歸功於高頻交易的低風險，除非市場違反常理的波動，否則它自然會因爲單筆的低利潤，而帶來單筆的低風險。
部長在華爾街拼殺多年，儘管失態，依舊迅速調整好了心情。相比損失，退出紐交所的決定更爲重大一些，恐怕明天的董事會，就會有相應的質問出爐了。
凱瑟琳驚訝歸驚訝，倒是笑着安慰道：“您每年給公司賺那麼多錢，有一點小意外也正常。”
話說的挺漂亮，在其意識裡，的確沒有將50萬美金放在心上，一艘遊艇錢罷了。
部長似乎也重新充滿了力量，重重點頭道：“一張單子，持有超過15秒就會有巨大風險，市場機會稍瞬即逝，套利的機會也是如此。”
他點點屏幕上金源國際的名字，道：“他們要把紐交所吃乾淨了。”
“吃乾淨？”
“以他們的速度，現在怕是能做到10秒一換手。”部長搖頭失笑，道：“我看他們是在專做紐交所，只要保持今天的狀態不出錯，我們都得是橙色的。”
“交易所不管？”
“看吧。那羣政客，明天我們都等不起。”部長說完，吼道：“今天先做納斯達克，湯姆去和芝加哥談談，我們明天進入。”
交易員們繼續忙碌了起來。
部長盯着電腦屏幕，不時查閱着什麼。
馬爾克不經意的走到他身後，看到裡面的內容果然是金源國際。
高頻交易商不是什麼神秘人物，在交易所內都有相應備案，以及數量不等的信息。銀行收集的會全面一些，甚至會包括該公司每天的財務狀況，但此信息不易取得。
雖然在大多數中國人眼中，要是每天能賺100萬美金，怕是恨不得藏到火星上不被人發現。但在華爾街，每天賺100萬美金的交易員都大有人在，更別說是老闆和機構了。
那些從耶魯，從麻省理工畢業的數學天才們，看起來傻乎乎的像是常見的腦殘人，但他們每年發明的各種金融衍生品，卻給整個市場帶來不菲的收益，當然也帶給自己數以千萬計的薪金回報。
在這個用黃金堆砌的世界裡，信息是最值錢也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大約10分鐘，佐治亞男孩大聲道：“先生，交易策略重新更改，優先納斯達克，降低紐交所6個優先級，倒數10秒切換，9秒切換，8秒切換……”
“我看看。”部長關閉了金源國際的頁面，閉眼鎮靜了一下，才繼續看新更改的交易策略。
“7秒，6秒……”佐治亞男孩仍然在記數，在爭分奪秒的時候，除非得到明確的終止命令，否則他們是不會浪費一點點時間的。
部長一直沒吭聲。
倒數至0，交易員們緊張了一瞬間，又再次輕鬆下來。
接着，就是電腦的事情了。
他們要做的，是在電腦遭遇數學模型之外的事情的時候，作出迅速的反應。就像剛纔那樣。
大屏幕上的橙色逐漸被刷去，越來越少，直到看不到了，一些漂亮的藍色開始出現，讓衆人都開心起來。
馬爾克見部長的表情一直嚴肅，不禁問道：“你是擔心他們也進入納斯達克嗎？”
“他們肯定會進入的。”部長對其沒什麼惡感，點點屏幕道：“他們的銀行是梅隆國民，265倍槓桿，估計自有本金不太高，以現在的增漲速度，哼哼。”
馬爾克一下子明白過來，問道：“您估計他們在市場上的資金總量有多少？”
他雖然讀了兩年金融，但肯定是比不上美林銀行的老交易員的。
“2億到15億之間吧。”部長給了一個很寬泛的數字，乃是因爲資金利用率的問題。
不過，對於他們來說，2億和15億的區別並不大。按照265倍槓桿來計算，僅僅是75萬到560萬。
馬爾克馬上得出結論道：“是家新成立的小公司？”
“那可一點都不小。他們用的超級計算機都不知道要幾千萬，說不定是上億美金的貨色。”部長笑的像是隻小龍蝦，被揉亂的頭髮像爪子般在空中划動。
聽到上億美金，馬爾克眼皮一跳。
他瞥了一眼正在調戲佐治亞男孩的凱瑟琳，用又快又輕的語氣道：“那他們要是有1億美金，豈不是能橫掃紐約了？”
“橫掃北美都夠了。”部長說完，抓起電話道：“不好意思，我要和梅隆銀行的傢伙們談一談。”
作爲銀行投資部門，獲得內幕消息幾乎是不公開的秘密。
馬爾克微笑着離開，腦中卻是一片翻天覆地。
1億美金的超級計算機和560萬美金的本金，混合在一起。他自然而然的得到了一個結論——根本沒有什麼1億美元的超級計算機，一定是某家小公司，發明了某種特殊的交易策略，就像是高頻交易被髮明那樣。
如果金源國際是什麼著名的投行，馬爾克或許會認爲，此等交易策略是僅適用於少量資本運作的。
可是身處在現實當中，他卻更相信自己的判斷。
“我要得到它。”馬爾克立刻做出決定，在他看來，這興許是自己在凱瑟琳身邊最大的收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