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道路是路燈和車燈相互映襯的顏色,銀白色的跑車咆哮在燈海之中一閃即逝。
轉眼,穩穩當當地停在了醫院。
雷銘降下副駕駛座的車窗,微微壓低了頭看出去,按照之前新聞裡所說的,公館火災後的傷者被轉移到了深海市最好的這家醫院。此時此刻,醫院裡進進出出的人依舊不少。但是大家臉色正常,醫生、護士和保安看起來都沒有異常,說明這裡真的沒有發生什麼?
雷銘很快下了車,快步走進了醫院。
站在大廳,他側眸看了眼身後的監視器,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轉身朝安全逃生口走去,如果杜建萍真的遇到綁架的話,他們肯定不會從正門走,安全逃生樓梯和後門則是理想的逃生路線。
雷銘按照他腦海裡假定的路線走了一遭,到了醫院後門,途中也並無發現。杜建萍是個聰明的人,也是訓練有素的人,遇到了危險不可能不沿途留下痕跡。至少在雷銘還很小的時候,跟着杜建萍,這就是杜建萍教他的第一條生存法則。
他皺了皺眉,手裡擰緊了車鑰匙,越發覺得事情有蹊蹺。
正當雷銘要轉身的時候,不遠處的巷子裡忽然傳來了玻璃瓶滾落在地上的聲音。雷銘頓下了腳步,幽幽地轉身看向巷子口。這是兩棟樓房之間的一條小巷子,很窄,只能容納一個成年人側着身子過去。
雷銘站在外面,眯着眼能看見一個流浪漢蜷縮在裡面。他打量了四周,這個流浪漢應該是長期居住在這裡。而這個巷口也能清楚地看見外面發生的事情,所以,搞不好這個流浪漢就是目擊證人。
“你今天有沒有注意到這裡有什麼可疑的人,或者是可疑的車輛?”
雷銘問道,同時從西裝內袋掏出黑色的皮夾,抽出一百鈔票放在地上,用石子壓住。
流浪漢盯着那錢立刻激動地扭動着身子,回答道:“沒有!連只鳥都沒有!”
話音落地,那流浪漢立刻衝出來搶走了地上的錢,寶貝似的捧在懷裡,唯恐雷銘會後悔。
“沒有看見一輛黑色的車子,或者是一羣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
“沒有。”
雷銘咬了咬牙,轉身大步走回了醫院。
他站在醫院的監控攝像頭下,看了眼大廳的指示地圖,保安室在四樓。
雷銘確定了位置後,迅速從樓梯趕到四樓。然後有意避開了走廊上的攝像頭,隨手從座椅上撿起一份沒人要的報紙,迅速用打火機點燃後二話不說扔進了垃圾桶裡。然後雷銘再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面無表情,鎮定自若地混在人羣裡。
很快,垃圾桶裡的濃煙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有人驚聲大叫,濃煙也引叫了火警報警器,走廊上頓時混亂起來,天花板上的滅火灑水器開始運轉,灑下一束束的水花,好像醫院內部下雨了似的。雷銘沒有回頭一直走向保安室,等到保安被驚動全部都跑出來,雷銘閃身溜了進去。
在監視屏前,雷銘手腳麻利地調出了今日早些時候的監視畫面。很快,雷銘在監視畫面裡鎖定了奎因一行人。但是,自始至終沒有看見杜建萍進過醫院。雷銘將視頻來來回回以各種慢速快速看了好幾遍,切換各個角度,的確沒有杜建萍的身影。
難道,杜建萍根本沒有來過醫院?
雷銘心裡疑雲重重,迅速離開了保安室,一面繼續撥打着杜建萍的手機,依舊關機中。
因爲火警報警器的鳴叫,醫院裡所有的人都朝外跑。唯有雷銘逆流而上,避開攝像頭後迅速趕到了七樓。七樓全部都是重症監護室,想要轉移重症監護室的病人很難,所以現在醫生護士都忙得不可開交,誰也顧不上懷疑雷銘的動機。
他站在護士工作站,這裡空無一人,雷銘迅速翻開護士長的工作記錄薄,確定了公館火災的傷者所在的病房後。雷銘大步流星小跑過去,還好,病房裡的人還沒有被轉移。但是一個警察守在病房外面,另一個警察已經下樓查看情況去了,還有對面長椅上坐着的三個男人,他們對於火警無動於衷,一看就是奎因派來監視的。
雷銘立刻停下腳步,閃身進了旁邊的醫生辦公室。
辦公室裡沒有人,醫生護士都在外面忙碌着。雷銘立刻從衣架上隨手抓了一件白大褂披在身上,然後在辦公桌上找了一副黑框眼鏡,又從一旁的醫用器材裡隨便撿了一些扔進白色的托盤裡,裝作醫院醫生的模樣,大搖大擺走向那人的病房。
黑衣人沒有懷疑他,而剛纔守在這裡的警察也到前面幫醫生護士轉移其他病人了。
雷銘暗自鬆了口氣,伸手向門把手的時候,一隻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雷銘的心一驚,僵硬着不敢擡頭,害怕被人看見正臉而暴露了身份。說不定,是他身後那些黑衣人認出了他?
“我們快來不及了,你趕緊來幫忙!”
雷銘這才用餘光看向說話的那人,同樣的白大褂,原來只是一個醫生。
看樣子,這個醫生並沒有識破他假冒的身份。
“這個傷者是警方重要的保護對象,我需要再確認一下他的情況。”
“那你趕緊的!”
說話的醫生鬆開了雷銘的手,快步跑開了。
雷銘咬着牙,趁此機會趕緊擰着門把手徑直走了進去。
裡面除了病牀上奄奄一息的那人外,沒有醫生和護士。
雷銘放下手裡的托盤,伸手抓過一邊的滅菌服套在身上,才小心翼翼地站在病牀邊。
病牀上的人和木乃伊差不多,渾身上下都是白色的醫用紗布,包括頭皮也包裹了起來,只露出了一隻眼睛,和蒼白的雙脣和插着呼吸管的鼻孔。光是這樣看過去,根本沒有辦法確認他的身份。雷銘又拉起掛在牀尾的病歷夾,一頁頁的專業術語和各種傷勢評估看下來,也無法辨別他到底是簡念還是連榮麟。
連榮麟腿上有傷,行動不便,但眼下這個人的病歷上也點明瞭他腿部受傷,但也有可能是在火海中燒傷的,所以不能因此判斷。雷銘將病歷全部都拍在了手機裡,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病牀上昏睡的那人,呢喃道:“你到底是連榮麟,還是簡念?”
病房裡一片死寂,只有醫用儀器的滴滴答答聲。
走廊上傳來了醫生護士的說話聲,雷銘用餘光瞥了眼門,他現在必須得走了。
結果雷銘剛轉身,一聲似有似無的哼哼聲突然令他的腳步停了下來。
雷銘蹙着眉尖轉過身來,那哼哼唧唧的聲音正是病牀上那人發出來的。
他的睫毛顫抖着,試着掙扎了兩下,終於微微眯開了眼睛。但是他的眼角全是傷,哪怕只是微微眯開一條縫也扯得他渾身疼得厲害。適應了好久,他看眼前的東西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重影。
雷銘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微微俯下身去,正好映入了那人的眼裡。
“你是誰?”雷銘雙手抓着病牀邊上支起來的鐵架,迫不及待地問道,“是簡念還是連榮麟?”
那人的睫毛顫抖着,試着動了動嘴巴,卻連抽動脣角的力氣都沒有。
雷銘抓着鐵架的雙手更用力了,心急火燎地追問着,“你到底是誰!”
那人緩緩轉動眼眸看向雷銘,雷銘的身影是模糊的,他想要開口,卻動不了。
“醫生,我們現在要轉移了!”
雷銘的身後傳來了護士的聲音,他的心一驚,護士已經上前動手開始要轉移傷者。
雷銘僵硬地愣在那裡,看着護士的背影,她隨時會識破自己,雖然不甘心,雷銘也不得不脫下滅菌服快步離開了病房。護士聽見動靜回過頭來,但雷銘已經不在了。
雷銘離開了病房,依舊穿着醫生的白大褂迅速跑進了安全逃生通道。因爲火警,電梯已經被保安暫停了。雷銘一路跑,一路脫下了白大褂,摘下了眼鏡的僞裝,等他混在驚慌失措的人羣裡出了醫院大廳的時候,根本沒有一個人留意到他。
他快步走向自己的銀色跑車,剛鑽進去,還在思考杜建萍和病房裡那個傷者的事情,他衣兜裡的手機突然嗡嗡嗡地震動了起來。雷銘掏出手機一看來電人,頓時瞪圓了眼睛,立刻摁下了接通鍵,不等對方說話脫口而出道:“你現在在哪裡?”
“……雷銘……”杜建萍的聲音有氣無力,呼吸倉促又紊亂。
雷銘的心立刻狠狠揪了一把,“乾媽?你怎麼了?你現在在哪裡?”
杜建萍沒有多說話,只是報上了一個地址,雷銘立馬一腳油門轟到底絕塵而去。
杜建萍說的這個地址雷銘是知道的,他小時候也常來,但總是被裡面肅殺又冷峻的氣氛嚇住,哪怕是在盛夏吹過一陣風,那風也比山裡面夾雜了溪水涼氣的風還要冰冷,就好像是冰塊化作的風,讓人毛骨悚然,渾身不自在,所以雷銘很不喜歡去那裡。
但是這麼多年了,杜建萍也很少去那裡,爲什麼今天偏偏……
雷銘來不及多想,將跑車開得跟飛機似的一路馳騁。
一個小時的路程被他硬生生的只用了半個小時趕到,外面,甚至有輛軍用悍馬在等他。
雷銘已經習慣了,他把跑車停在路邊,然後上了這輛悍馬。悍馬車裡已經坐着兩個穿着軍裝的軍人,雷銘一上車,就看見他們一人拿着針管,一人說着抱歉。雷銘是知道他們規矩的,小時候這種待遇不少,所以他伸出胳膊挽起衣袖,任由那人給自己紮了一針。
然後,藥效迅速發揮重要,雷銘暈暈乎乎地睡着了。
藥量是經過準確計算的,等悍馬車剛剛在一棟古老的紅色建築物前停下,雷銘正好睜開眼睛,但渾身依舊是麻麻的,沒力氣。兩個軍人攙扶着他下了車,眼前的一切都是再熟悉不過的場景——不過三層樓高的上世紀建築、一排排落光葉子的法國梧桐,還有穿着軍裝踏着整齊的步伐在操場上操練的軍人。
這裡,就是隱藏在深海市的,重要軍事基地。
杜建萍就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