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不擅長安慰人。
他平時就不太會說話, 這會兒更是不知道說什麼。
這要是換成季鳴銳他們,他甚至都不會考慮自己等會兒的發言會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這個人是解臨, 他沒辦法不去在意, 說話前難得在腦子裡進行了一番演練。
感覺從他嘴裡冒出來的話都不太對。
好像不能這麼說。
於是池青乾脆閉了嘴, 他站在沙發邊俯下身, 把解臨手裡握着的遙控器繼續一點點往外抽, 抽出來之後他摁下開關鍵,把電視關了。
昏暗的房間迴歸寂靜。
兩個人距離捱得很近,霎時間只能聽見彼此清淺的呼吸聲。
解臨還沉浸在剛纔做的那個夢裡, 那其實不是他第一次做這樣的夢,只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 他醒來之後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這種“不詳”的預感讓他感到不太舒服。
解臨的手指摁在眼皮上, 正打算自己緩緩,忽然脣上一熱。
溫軟的觸感毫無防備地貼上來。
解臨搭在眼皮上的手頓了頓, 還沒來得及移開:“你……”
他話沒說完,感受到池青的脣稍稍離開了一點距離,紅得過分的脣微微張開,說了三個字:“想親你。”
“……”
池青讀不懂解臨此刻的表情,他猶豫了一秒:“不行嗎。”
解臨的手這才挪開, 他手腕垂着, 搭在邊上的靠枕上, 直直地看向池青。男人由於躺着, 身上那件淺色毛衣更顯鬆垮, 他一副任君採擷的樣子說:“允了,接着親吧。”
……
這種事被明目張膽說出來, 就完全變了質。
池青很難再硬着頭皮湊上去一次。
解臨看出他的動搖,在池青想往後撤一點的時候直接拉住了他的手腕,於是池青整個人被他拽上前。
“不是說想親我,”解臨捏着他的下巴說,“跑什麼。”
“……”
“這就算親完了?”
池青一臉反正我親過了你他媽給我鬆手的表情。
解臨嗤了一聲:“出息。”
這句話話音剛落,解臨捏着池青下巴的手收緊,把人往自己身上帶,然後帶着些壓迫感逼近他,說話聲泯滅在脣齒交融間:“……剛纔的不算。”
夜色昏沉,小星星原本躲在窗簾後面睡覺,睡飽之後伸了個攔腰用小爪子扒拉開窗簾邁着慵懶的步子走出來,它步子一頓,撞見了不該看見的一幕。
它看到池姓男主人的手垂着,原本戴着手套的手上什麼也沒有,在夜色裡白得發光,那隻手手指骨節緊緊繃着,毛衣被掀上去一點,隱約可以窺見男人線條流暢的脊背都繃緊了。
它看不到全貌,只聽見一句含糊不清的話:“不是……就親嗎……你……”
然後那位比較討厭的解姓鏟屎官低聲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沒剋制住。”
人類的世界真是令貓難以理解。
小星星看了兩眼,轉身去陽臺吃貓糧去了。
池青又被迫洗了一次澡,躺在牀上的時候已經精疲力盡,但是在闔上眼之前還是不忘用沾着溼氣的手去碰解臨的。
他想知道解臨現在心情怎麼樣。
有沒有好點。
還因爲那個夢而困擾嗎。
解臨哪會察覺不出他的意圖,閉着眼任由他試探。
【……】
池青耳邊依舊是臥室裡時鐘滴滴答答轉動的聲音,沒聽到其他的,也沒有失真的聲音出現。
於是池青松開了最後一根弦,昏昏沉沉睡去了。
然而十幾分鍾後,看似跟着池青一起“睡着”了的解臨睜開了眼。
他刻意控制自己的想法,不是爲了避開池青,單純只是想讓池青早點睡。
解臨睜着眼在牀上躺了一會兒,然後悄無聲息地披上衣服起了身。
在池青家待了這麼久,他也已經很適應池青家裡不開燈的環境,抹黑穿過走廊,在玄關處的鑰匙籃裡摸出來一把鑰匙——這是白天1301房東留給他們的那把。
-
深夜無人的電梯像沉默的巨獸,靜靜地沒有任何一點動靜。
直到一隻手按下電梯鍵。
電梯才轟然啓動,沿着軌道垂直急速上升。
“叮”。
幾分鐘後,解臨孤身一人站在1301門口。
電梯將他送上去之後,電梯門在他身後緩緩閉合。
男人披着一件單薄的黑色外套站在空無一人的長廊上,手指指尖勾着一把銀色鑰匙。
他面前是一間或許死過人的房子。
一間“重大嫌犯”住過的房子。
隔壁1302的住戶不知道從哪兒聽見了風聲,已經連夜從這棟樓搬走了,門口原本滿滿當當的鞋架被搬空。不過這戶人家搬走不只是因爲1301的事情,之前的租客案和電梯事件也出了不少力。
13樓的住戶每天樓梯爬上爬下顯然不現實,他們忍着死過人的電梯又往下繼續住了這麼一陣已經很不容易,更別提這棟樓裡還曾經進過變態殺人犯,專門“偷”鑰匙進別人家的那種。
解臨隨意瞥過那個空空蕩蕩的紅色鞋架,臉上表情絲毫沒變。
彷彿不覺得大晚上一個人出現在這裡是一件危險的事情,甚至看起來隨意地很,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樣。
解臨沒有非要來這裡的理由,純粹就是睡不着,恰好季鳴銳走之前又把鑰匙留給了他們,所以臨時起意想上來看看。
他隱約覺得有什麼線索被他遺漏了。
解臨站在門口,毫不避諱地直視門口那個黑色貓眼,勾着手裡的鑰匙轉着圈。
鑰匙碰撞聲丁零當啷地響起來。
一個人做任何事,他的做事目的是最重要的。
行兇也是一樣。
知道目的就能知道很多。
……
所以拋開所有案情,拋開那些所謂的儀式感,和慘死的路人,抽絲剝繭後他的目的其實只有一個:“神父”一直在找人。
既然他在找人,那麼他現在目前所暴露的所有信息,一定都圍繞着這個目的在展開,換句話說,他要找到“那個人”,也要讓“那個人”被他找到。
解臨這樣想着,拎着鑰匙開了門。
門開的一瞬間,門鎖“咔噠”響了一聲。
房裡擺設和白天他看到的一樣,電源沒開,房子裡看起來比他對象家裡還暗。
解臨對着一室漆黑,站在門口緩緩闔上眼,然後睜開,他把自己代入成那位“神父”,想象是“神父”走在這間屋子裡,他路過廚房,穿過客廳,一樁樁一件件掃過去。
還是什麼也沒有。
但不可能什麼都沒有。
這一步棋既然下了,就一定有它的理由。
“神父”是一個大張旗鼓的人,不屑提醒那幾位犯事的“教徒”,肆意縱火燒了教堂,明知道危險但還是把人明晃晃地綁在教堂裡……甚至住在離他們最近的地方一住就是半年。
所以他如果想傳遞什麼線索,應該不會選擇特意藏匿。
線索一定就在最明顯的地方,但是很顯然這個地方一直被他們所忽略。
“最明顯……但又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解臨在客廳中央站着,這片黑暗幾乎要將他包圍,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緩緩轉過身去,最後視線落在茶几上。
所有東西都已經搬空了,但是最初的那些傢俱家電還在。
茶几邊上有一臺電話座機,呈螺旋狀的長卷的線凌亂地垂在一邊。
它被擺在最明顯的地方,但是除了做指紋提取之外,沒有人再留意過它。
也忘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它可以用來通訊。
解臨在那臺座機面前站了很久,然後他伸手拿起聽筒——身爲同小區業主,沒人比解臨更加清楚地知道這臺座機有錄音功能。
他將聽筒靠近耳朵,然後摁下播放錄音的按鍵。
“滴”聲後,聽筒裡傳來了一句聲音。
那個低啞的聲音說:“Hi。”
解臨心說他這是猜對了,果然是電話座機。
這個“Hi”和教堂牆壁上那個“Hi”一模一樣。
現在很少有人用電話座機錄音,大家都靠手機聯絡,所以這一細節纔會被遺漏。
如果這不是錄音,解臨估計還能笑着回他一句“嗨”。
錄音還在繼續播放。
那個聲音往下說着:“你好啊,有一個秘密想告訴你。”
“雖然已經過去十年了,”那聲音突然桀桀地笑起來,本來音色就古怪,這樣笑起來之後更顯詭異,簡直不像人能發出的聲音,他笑了一會兒,猝不及防地說出一句令解臨手指驟然收緊的話來,“但是……你真的天真地認爲你哥哥的死是一場意外嗎?”
“滴——”
錄音播放結束。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