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9章

當邵林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這裡是……哪裡?他疑惑地回想着以前所發生的事情,臉色一下子煞白。

鞏裕緯的話一聲又一聲地迴響在耳邊,刺得邵林的心疼痛不已。

門被推開,身穿白色護士服的女子走進來,冷淡地看了邵林一眼“你終於醒了。”

醫院嗎?邵林想起那一聲剎車聲,再加上自己現在渾身疼痛,絲毫不能動彈,邵林隱隱約約知道了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

車禍嗎?爲什麼自己反而還活着呢?難道自己連死都不能嗎?

“醒了就好。”護士走到邵林的窗前,觀察着他身邊機器上顯示的數字,又在自己的本子上寫了幾個字,隨後看着邵林,責怪地皺眉“你怎麼了?魂不守舍地走在馬路上,不知道會出危險嗎?幸好黎先生好心送你過來,不然就死定了。”

邵林扯動了一下嘴邊的肌肉,想露出苦笑,卻無法動彈。爲什麼救我呢?死掉不就好了……

“雖然這次事故大部分責任在你,但是黎先生還是給了你一筆錢,這筆錢足夠負擔你的醫藥費,還有剩餘,不過條件就是以後不準去找黎先生的麻煩,知道嗎?”護士淡淡地說。

邵林努力點點頭。

看見他答應,護士的臉色明顯好轉,口氣也緩和下來“這次你撞得挺嚴重,雖然我們會盡心爲你治療,不過由於腿部粉碎性骨折,所以即使回覆可能還會有後遺症,比如有點瘸……”護士打量着邵林,發現他沒有任何憤恨不滿的神色,眼裡滑過一絲憐憫“你……想開就好了。”

邵林閉閉眼睛,表示自己沒有關係。

護士笑了一下“現在你這樣不計較的人真是不多了,剛剛我的態度不是很好,請見諒。以後由我來照顧你,你叫我錢護士就好,以後有什麼事情跟我說就好。”

說完,她嘆了口氣“你的情況需要多休息,現在好好睡一覺吧,有事情就按牀頭的那個電鈴。”

看邵林沒有什麼事情了,錢護士轉身離開了病房。

邵林緩緩移動着視線,打量着自己所處的房間。

這間醫院的條件看來不錯,邵林住的是單間,設施齊全,房間乾淨整潔。那個黎先生看來又是那種有錢人,邵林淡淡地想,不過應該是沒有見面的機會了。見面?幹什麼?感謝他救自己嗎?

邵林閉上眼睛,周圍一片漆黑。邵林從來就不是大膽的人,這次差點經歷了死亡,將他想要死的念頭慢慢磨去。

可是……如果自己不死,又能夠以何面目活着呢?

“咚咚。”

輕柔略帶膽怯的敲門聲響起,邵林睜開眼睛,看着門再次緩緩打開。

一個小腦袋探進來,好奇地打量着邵林。

“我可以進來嗎?”清澈的童音似乎還帶着絲絲奶腔,可愛至極。邵林一下子就喜歡上這個七八歲男孩子。

男孩子好像明白了邵林的友好,走到了邵林的牀邊“我知道你是出車禍進來的!”他笑着說“我住在你的隔壁!”

邵林打量着男孩子,他穿着一身病服,原本應該是一個活潑漂亮的孩子,現在卻被病痛折磨地臉色蠟黃,滿臉病容。

“媽媽工作很忙,不能一直看我,一個人很悶……我能找你玩嗎?”男孩輕聲問。

邵林看着祈求神色的男孩,輕輕眨了眨眼睛。瞬時,男孩的臉上開出了一朵美麗的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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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的名字叫沈清,是個開朗的男孩子,他喜歡笑,喜歡趴在邵林的牀前,跟他聊天。其實也就是他說,邵林聽而已。

邵林一直喜歡孩子,在知道自己是同性戀之前,他一直夢想有一個溫暖的家庭,然後有一個聽話懂事的孩子,就像是阿清一樣。阿清很懂事,雖然對於媽媽不長來看他很傷心,卻仍舊微笑着,一直解釋着是他的媽媽太忙了,他會樂觀地面對自己的病,一直相信自己會好起來,他甚至會安慰頹唐的邵林,鼓勵他振作起來。

每當邵林聽見阿清用童稚的聲調,大人一樣的表情,讓他振作起來好好生活的時候,邵林都會被深深的撼動。

阿清喜歡電腦,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長大以後創辦一家自己的電腦公司。等到邵林的傷勢好了一些後,他就開始教阿清怎樣使用電腦編程。阿清很聰明,對於電腦非常有天賦,教他的東西都能很快吸收而且舉一反三,邵林覺得他以後會是比自己更加厲害的電腦高手。

邵林一直認爲,這個男孩一定會戰勝病魔,然後闖出自己的一翻天地。他一定會是站在頂端的那類人,因爲他樂觀、自信、聰明。

錢護士在第三次抓住阿清往邵林病房裡跑的時候,生氣地教育了他一頓,告訴他他應該在病房裡面好好養病,不應該到處亂跑。

在這個時候,邵林分明看出錢護士眼中的悲傷和愛憐。

然後,當阿清戀戀不捨地離開後,錢護士告訴邵林,阿清得的是絕症,治癒率很低……

“他的母親也真是狠心,孩子都病成這樣了,還不來陪陪他,光顧着自己。”錢護士怒氣衝衝地說,給邵林換藥的力道也不禁加大“他馬上就要做手術了,成功的機率很小……真不知道他能不能逃過這一劫……這樣可愛的孩子……”

邵林疼得一個哆嗦,卻沒有說什麼,彷彿身體上的疼痛能夠讓自己的心裡好過一點似的,反而是錢護士急忙地道歉。

後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病房裡面靜悄悄地,錢護士默默地換完藥,就走出去了,邵林瞥見她的眼睛微微泛紅。

錢護士離開不久,病房的門又被慢慢推開,阿清探頭進來四處張望了一下,看見只有邵林一個人,才露出了放心的微笑“錢姐姐走了?太好了~她就是太兇了,好可怕!”

“你怎麼又回來了?”邵林看着他,努力揚起微笑“錢護士也是爲你好,你……的確不應該亂跑的……”

“我當然知道她是爲我好!”阿清吐吐舌頭,走過來“不過一個人很悶嘛~”

邵林眼睛一黯,現在這個時候,這個孩子更希望的是家人的陪伴吧……

“你怎麼了?不開心?”阿清疑惑地看着邵林,接着頓了一下,咬了咬嘴脣“錢姐姐……給你說我的事情了?我的……病……”

“啊……”邵林反射性地想要否定,但是幾乎從不習慣撒謊的他還是猶豫了。

“……看見你這個樣子……我就知道了……”小孩的心思纖細而敏感,阿清第一次露出苦澀地笑容,輕輕坐在邵林的病牀前“我的病……”

“你的病沒什麼!會好的!”邵林急切地說。

“我都知道了……很久之前就知道了……她們沒有人告訴我,但是……有一次我路過一個病房門口的時候,偷聽到了……”阿清看着窗外,稚氣的面容上流露的確是老年人一般的滄桑和倦怠“邵叔叔……我……會死吧?”

邵林胸口一滯,伸手將阿清緊緊攥着牀單的小手握在手裡“還有希望不是嗎?”

“我不知道……”阿清低下頭,輕輕搖了搖“再有十幾天我就要手術了……我真的很怕……就這樣死掉……我還什麼都沒有作啊……我不想死……我想開一家電腦公司……我想去國外看那些只在圖畫書上纔看見的建築……我連大海是什麼樣子還沒有見過……爲什麼是我要死呢?我有做錯什麼嗎?”

邵林將幼小的孩子緊緊摟在懷裡,眼睛開始模糊,他的胸口出溼熱一片……

一直樂觀開朗的孩子像是要將一生的淚水都流盡一般,放聲大哭着,邵林能做的只是緊緊摟住他,再緊一點……再緊一點……

終於,哭泣漸漸變成抽噎,孩子安靜下來,默默地趴在邵林的懷裡。

“我還從沒有跟別人這樣說過……”阿清將臉埋在邵林的胸前,悶悶地說“你是第一個……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覺得你和別人不一樣,跟你在一起,說什麼都沒有關係……那種很安心的感覺……”

邵林撫摸着阿清的稀少的短髮,仍舊沉默。

“邵哥哥……”阿清動了動“你以前曾經說過……你有想要自殺過……現在還想麼?”

邵林身體一震,嘴脣蠕動了一下,終於緩緩說“許久……沒有想過了……”

“真好……我覺得……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要活着啊……死掉的話,就什麼樣沒有了……”阿清擡起頭,露出了微笑“邵哥哥,咱們來約定吧!”

“什麼約定?”邵林看着阿清清澈地眼睛。

“如果我的手術成功,邵哥哥就一直教我電腦,等我長大了,就和邵哥哥一起開一家電腦公司!就叫……邵清”

“好啊……”邵林微笑着點頭。

“如果我的手術沒有成功……死掉的的話……”阿清頭一偏,躲開邵林舉起想要遮住他嘴巴的手“邵哥哥,你讓我把話說完!”

邵林將手緩緩放下,痛苦的注視着面色認真嚴肅的孩子。

“如果這樣的話……邵哥哥就替我活下去吧!邵哥哥要自己開一家電腦公司,名字還要叫邵清!這樣……”阿清憧憬地微笑着“就當作是我曾經活着過的證據……我也會覺得自己……還有活着的感覺呢……”

邵林的淚水一下子流出來,緊緊咬住自己的嘴脣纔沒有丟臉地號啕大哭。

“邵哥哥不願意嗎?”阿清握着邵林的手,搖晃着“答應我吧!答應我吧!!”

邵林顧不得滾滾而下的淚珠,拼命地點頭。

“太好了……這樣……就好了……”阿清重新依偎進邵林的懷裡,臉上帶着滿足的微笑。

窗外的光線漸漸黯淡,寧靜的夜晚將要到來。

在阿清離開的時候,他突然回頭問邵林“奇蹟……真的存在嗎?”

邵林一怔,阿清沒有等待邵林的答案,徑自出了門。

奇蹟……一定會有的啊……

因爲……你就是我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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