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物是人非事事休
由於是菜鳥級別的新人, 方笑薇在公司要從基層做起。秦總安排由安副總親自帶她，讓她在半年時間裡要在公司內部每個崗位上輪一遍，爭取快速適應工作。於是從第二個星期起, 方笑薇開始擔任操盤手。這是個十分枯燥和無聊的工作。每個交易日, 她都要在電腦前下單, 但她操盤的股票交易十分清淡, 大多數都是她自己掛上去的, 做做差價。明明是要買進的價位，安副總讓她掛上大量賣單；明明是要賣出的價位，安副總讓她掛上黑壓壓一片買單。而且, 每天早上她會收到一份自己操盤的股票流通股股東排名，被畫了叉的就是安副總讓她洗盤出局的對象, 每週還要去市場實習一次。
這些工作十分的莫明其妙, 方笑薇不明白其中的奧秘, 問安副總他又不肯說，只說讓她照辦, 時間長了就知道了。方笑薇心裡直嘀咕，也許自己哪天被賣了還要幫人數錢。
在市場實習的時候，方笑薇主要是去跑證券營業部。去了幾次之後就認識了幾個總在那裡炒股的老婆婆老大爺。方笑薇看他們有幾個都買了她操盤的股票，忍不住要與他們聊天，問他們對這支股票的看法。
有一個老大爺退休前是檔案局的公務員, 大概是工作性質和謹小慎微的個性使然, 他天天都要來營業廳看這支股票。方笑薇忍不住說：“大爺, 您天天看它不累嗎？”
老大爺憨憨地說：“不累, 不累, 一天不看它，心裡慌得厲害, 不知道它到什麼價位了，該拋還是該補倉。我還是天天看心裡踏實。”
旁邊的一個富富態態的老婆婆插嘴道：“這隻股票我也有，我就很少看。到時候它一定會漲！”
方笑薇大吃一驚，趕忙問：“爲什麼這隻股票會漲？”
老太太彪悍地說：“我說它會漲它就會漲。”旁邊的老大爺聽了直笑，方笑薇也笑了，但她知道，天天看股票的老大爺不見得就能掙到錢，而這個根本不怎麼關注的老婆婆也許纔是天命福星。
方笑薇一個月的操盤工作很快就結束了，安副總安排她搭建一個數據庫，爲公司和將來的研究做準備。其實說簡單點就是做個分析報告，說說優缺點、利與弊等，然後給領導做決策時參考用。
於是方笑薇開始埋頭在一大堆基金年報和數據分析表格中苦尋出路。在這家證券公司上班也有一個好處，儘管有競爭，但方笑薇是個新人，目前工作又還沒有明顯的定位，再加上大概是秦總親自打過招呼，方笑薇做人又比較低調友好，所以目前大家對她還是比較友善的。
只是剛開始時，由於方笑薇是開着寶馬上班的，停車時被有心人看在眼裡，回去有過一陣議論，但方笑薇第二天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把寶馬鎖進了車庫，將那臺閒置不用的帕薩特“領馭”給開了出來，於是，大家的議論也就很快平息了，畢竟都是來上班的，議論別人的是非不會增長自己的業績。方笑薇的生活就滑入了正軌。上班的時候她是快樂的，但下了班，她卻一陣又一陣地感到空虛。
離結婚紀念日的談和又過去好幾周了，方笑薇和陳克明的關係就這樣冷冷淡淡地僵持着。陳克明中間又出差了一次，這次是去瀋陽，要五天，陳克明只在電話裡跟方笑薇簡要地說了一聲，方笑薇要給他準備好行李，陳克明沒有異議。
在陳克明出差的幾天裡，方笑薇在一天下班時忍不住打電話給前次接待過她的小李，想側面問一下陳克明是不是真的出差了。她打了半天電話卻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接聽，而且還非常地不耐煩。方笑薇問小李到哪裡去了，那個聲音反問：“你是誰？打聽這麼多幹什麼？”
方笑薇不由得氣惱地掛了電話，拿出手機點開通訊錄，翻到小李的號碼打過去，小李倒是很快就接聽了。方笑薇問：“小李，你上哪去了？怎麼沒在公司啊？”
小李那邊好像有點猶豫，過了幾秒鐘才說：“陳總沒跟您說嗎？我辭職了。”
方笑薇追問一句：“爲什麼？是有更好的地方嗎？”
小李在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似的說：“不是，我給公司造成了損失，所以辭職了。”
方笑薇心裡有點數了，她再問了一句：“你告訴我，什麼損失？爲什麼要辭職？”
小李不肯說，方笑薇不由分說地對她說：“你來我這邊，我們談一談。”小李答應了。方笑薇心裡十分不是滋味，這小李是她非常看好的一個小姑娘，待人做事沉穩有禮，又知進退，方笑薇原想等過一兩年就建議陳克明提拔她做公關經理的，沒想到還沒過幾個月她就給公司造成了損失，難道是她看人的眼光有問題嗎？
小李很快就到了她們約好的地方，方笑薇在她進來的時候上下打量她，幾天不見，這個原本有點豐滿的小姑娘變瘦了，神情也黯淡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樣開朗活潑見人就露齒笑了。
方笑薇給她倒上水，讓她細說緣由。小李還在猶豫，半天不肯開口，只說是自己的錯。方笑薇聽了半天不得要領，就說：“你是辦公室管接待的，最大的錯也就是接待不周，你能給公司造成多大的損失？大到要辭職的地步？”
小李聽着這話大近情理，忍不住“哇”地一聲就哭了，方笑薇從她斷斷續續的話裡總算聽明白了，宏豐公司的趙副總是個急色鬼，每次來公司都喜歡動手動腳，話裡話外炫耀自己有錢有勢，幾次對她提出非分要求，小李是個正宗的湘妹子，表面溫順其實性格火爆，惹急了就給了這姓趙的一巴掌，這下捅了馬蜂窩了，這姓趙的不幹了，原本正在談的生意也不談了，放出話來要小李給她磕頭賠罪，還要□□一晚上這事纔算完。
“周經理讓我去給他賠禮道歉，還說，趙總看上我是我的福氣，讓我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不去，她就威脅說要開除我。我一氣之下就自己辭職了。”小李抽抽噎噎地說。
方笑薇遞給她紙巾讓她擦眼淚，心裡氣得怒火中燒，難道這世界就沒有天理了嗎？難道這公司就墮落到要靠女員工出賣色相才能接到生意的地步了？陳克明怎麼就允許這種事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還是這種行爲本身就得到他的默許了？這樣的他還有沒有一點道德底線？急功近利本來不是他的作風啊。
小李一氣之下辭職了並沒有馬上找到工作，一會兒賣保險，一會兒搞推銷的，生活很不安定。方笑薇安慰她不要着急，想了想之後給馬蘇棋打了電話，把她推薦到馬蘇棋上班的單位裡去做前臺。馬蘇棋在單位混了十幾年，好歹也是個辦公室主任了，招個小小的前臺搞接待這點權力還是有的。方笑薇告訴小李讓她下週一就去上班，不要再東奔西走了，上了班之後再做其他打算。小李不相信這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會砸到自己頭上，千恩萬謝之後眼淚汪汪地走了。
小李走了，方笑薇心情沉重。她放棄了原來的底線，想再做最後一次努力，等陳克明回家之後，好好地開誠佈公地跟他談一談，就算不能完全彌合這裂痕，但收攏一下讓它不再繼續裂開也是好的。
《名偵探柯南》裡有一句話，“真相，這隻有一個。”雖然真相只有一個，但大多數人都找不到，因爲憤怒、驕傲、恐懼和失望這些失控的情感矇蔽了人的眼睛，使人變得盲目。方笑薇不想再在她和陳克明之間找什麼真相了，她想，通過這接二連三的事情，如果她還不明白真相是什麼的話，那她就太愚蠢了。當然，現在還不是和陳克明徹底攤牌的時候，她在忍，也在等，等着一切的大牌握在她的手中，她會給這個隱藏在真相背後的人致命地一擊。
現在，她需要做的，是忍耐和等待。她從包裡翻出一張深藍色的硬紙卡，然後按照上面的電話撥過去，電話通了以後，她輕輕地說：“我需要你們的幫助，我會馬上把40％的錢作爲預付款打到你指定的帳戶裡。”
處理完了一些事，方笑薇又呆坐了一會兒，準備結帳。服務員看她招手連忙殷勤地跑過來，問她還需要點什麼。方笑薇搖頭說不用了，讓她結帳。
在等待服務員回來的這段時間裡，方笑薇無聊地四處看打發時間，無意中發現餐廳裡頭頂上的電視在播一個農業節目，主持人介紹說這種“治沙還草”模式，以及麻黃草種植基地的建設，不僅使該公司自身獲得良好經營效益，而且還對西部地區的生態環境和經濟發展作出了積極貢獻。
吸引方笑薇的並不是這些種草啊，治沙啊，基地啊什麼什麼的，而是這個公司的名字，這個“治沙模範”竟然是“金田威”！
方笑薇對“金田威”印象太深刻了。股評專家林文政曾經反覆強調這是一支值得中長線投資的股票，讓股民們不要隨意炒短線，而且還預測未來這隻股票的成長空間是不可限量的，投資的回報率也將超過200％。“金田威”被他說成了中國股市上唯一的“毒品概念股”，他還專門爲這支股評寫了一本書來推薦，說“金田威”的股價應該在百元以上！
方笑薇再次看到電視裡的節目，她變得異常興奮，在她心裡，有種隱隱約約的念頭，這個“金田威”已經被炒作到了這樣的高度，在它背後一定不可能沒有問題。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回公司去查證，看看她的直覺到底準不準確，這“金田威”到底有沒有問題。至於她自己的事，反倒被她拋到了腦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