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滿不在乎地擦了擦嘴,說,“那又如何呢?不是還有幾個月嗎?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明天他繼續不理你。”我打擊她。
“不好意思,讓你嘲笑。”她居然笑。
“你爲什麼要去捏米礫的臉。”我問她。
她愣了一下,然後回答我:“就是他當時一笑,我覺得和你爹特別像,所以……”“你愛米諾凡啥?”我把自己搞得像新華社記者。
“你愛一個人的話非要問自己爲了啥麼?”她反問我。
我承認眼前的角色並不像我想象中那麼膚淺,我對她越來越好奇,所以就算她不肯回答我也控制不了繼續問下去的慾望。
“你多大了?”我問。
“怎麼相親還要過女兒這關麼?”看來她真是吃飽了,比剛纔伶牙俐齒多了。爲了打敗她,我只能使出下等招數:“想我幫你就回答我,不然免談。”“你會幫我麼?”她機敏地反問。
我想了半天,嘆息一聲,老實答:“其實我就是想知道你的年齡,關於我家米老爺的事,任何人都幫不了,他的性格,很古怪。”
她回我一句話差點沒把我堵憋氣:“那是你不瞭解他。”
好吧,好吧,你瞭解,算我多嘴。我正準備讓侍應來買單走人的時候她用餐刀刀柄在桌上敲了敲:“不過我是真的想請你幫個忙呢,米砂。”
“什麼?”
她放下刀,從她的包裡掏出一個小小的LV錢包,又從錢包裡掏出一把閃閃發亮的鑰匙。我嚇得右眼忽然開始狂跳!鑰匙!難不成米諾凡已經和她同居?!難怪米諾凡處心積慮,用差不多半年時間轉變心性,米礫那個烏鴉嘴,難道真的言中了?
可是,她又彷彿讀出了我的心思,見我不接,她直接把它放在我的餐盤旁,說:“你就對他說,我會在丹鳳居C幢1805室等他。如果今晚十二點前他不來見我,他就永遠見不到我了。”
“你要幹嗎?”我說。
“我還沒想好。”看來她是受刺激大了,總不能好好地回答我一個問題。但只是一秒鐘,她吱吱地嚼完一塊牛肉,滿不在乎地擦了擦嘴角不知是血水還是調料的一片紅色汁液,答:“那就讓你爹來替我收屍好了。”爲什麼有這麼多人想過自殺?
或許,是我的傷痛還不夠重,失去的還不夠多。最最絕望的時候,我也從沒那樣想過,真的。我怎麼可能爲誰去死,要死,也是一起死!
幸虧關鍵時刻我的頭腦沒有跟着發熱。我立刻拿起那把鑰匙,扔回她的地盤,堅決地說:“對不起,這個忙我是絕對不會幫的。”
“爲什麼?”她白癡地問。
“因爲,我是米諾凡的女兒。”
她也沒有強求,只是愣愣地看了我幾秒,就知趣地收起了鑰匙,背上包包,說:“好吧。我去下洗手間。”在她去洗手間的時間裡,我喊了侍應買單。這個已經爲愛半瘋的女人,我還是快快躲避爲妙。侍應拿着米總的信用卡去總檯結賬,好一會兒纔回來。除了帶回信用卡,還帶着一把鑰匙和一張小紙條。那個傻頭傻腦的高個子男生低頭攤開手心在我眼前,說:“剛纔那位小姐讓我轉交你的,她還要我轉告你,她說的都是真的。”我低頭一看,紙條上寫的竟是她家的地址:丹鳳居C幢1805室。
“她人呢?”我問。
“走了。”侍應指着門外。
我抓起鑰匙衝出聖地亞的大門,哪裡還有她的蹤影。
我真想罵娘。
在出租車上,我一路都在做思想鬥爭。如果我真的把這把鑰匙交給米諾凡,他會去嗎?不,他一定不會,不僅不會,說不定還要怪我多管閒事。不過,這半年來,他不是轉性了嗎?我若實話實說,他能體諒也說不定。再說,這根本不是我的錯,誰叫他到處沾花惹草又拒絕打理後事,人家來這套,也都是拜他所賜。但是,等我到了家,小心翼翼地對米諾凡坦白一切時,我所有對他剛剛燃起的希望又統統毀滅了。他就那樣用兩根手指捏着那把鑰匙,在我的鼻尖上戳了好幾下,一邊戳,一邊說:“你的腦子是肉包子做的嗎?你居然收了這枚鑰匙?”
我被他戳得生疼生疼的,雖然只有米礫看着,但對我來說,這仍然是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我明明已經解釋過了,她對我耍了一個詭計,爲什麼他還是要這樣不分青紅皁白地教訓我?
他擺出了他那張擺了十幾年都不厭倦的臭臉來臭我——而且,讓我覺得最不能接受的是,原來他根本沒有忘記這種臭表情,只不過爲了贏得我們的認可,在這半年裡把它藏了起來而已!
“不管教不成話,”他繼續說,“別以爲你高考完了就是大人了,看看你做的事情,幼稚到極點。”說我幼稚?總比招惹上一個女人又要靠躲避來解決問題的人好多了。
我毫不客氣地又變成了“對着幹”型,立刻回敬說:“我的腦子纔不是肉包子做的。誰喜歡你誰腦子是肉包子做的。”
米礫最近和他老子真是相親相愛,大聲指責我:“米砂你鬼迷心竅了,不要胡說!”米諾凡把鑰匙一把摔在茶几上,乾脆直接指着我的鼻尖,“你的智商呢?你不是一向自詡爲才女嗎?你不是誰也看不起嗎?沒想到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處理不好,簡直亂來!”
我氣得七竅生煙。我什麼時候自詡爲才女了?!簡直信口開河!真不知道米礫這個馬屁精平時都跟他胡咧咧什麼了。我向坐在沙發上抱着一杯可樂喝得黑白顛倒是非混淆的他橫過去一眼,他用杯子擋住眼睛,只敢隔着杯子看我。虧我替他擋過皮帶。這個忘恩負義的鬼東西,真該讓米諾凡把他的皮抽薄點纔好。“我真是太信任你了。”他在米礫身邊坐下,背對着我。我到底做錯什麼了?錯的是他,誰讓他沾花惹草自己又不肯負責?他,米礫,還有某某人——男人都是一樣,除了對你好的時候說大話,剩下的,就是睜着眼睛說瞎話!我咬咬牙,還是決定必須說到他的痛處去:“喜歡你的女人腦子都是肉包子做的,所有女人都該不喜歡你,說不定麼麼也是這樣被你忽悠走的。你就是個女人大忽悠!”
米諾凡和米礫一起回過頭來,他們倆的表情一模一樣,像是被電打過了,臉上一陣亂動後忽然僵死在那裡。我才管不着,我飛快地跑到樓上去,把自己鎖在門裡。用一個枕頭蓋住臉,準備着一陣風雨欲來。可是許久,都沒有發出一點動靜。
我把話說得那麼難聽,難道,他就這樣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打開門,走到樓下去。米諾凡已經不在了,只有米礫,仍然以那個不變的姿勢窩在沙發裡看《越獄》。他看到我,立刻以一種抽風般的陣仗笑了起來,一邊翻着白眼,陰陽怪氣地表演:“女人大忽悠~”最欠抽的永遠是他!
我懶得理,問他:“米諾凡呢?”
他說:“不知道。”
我發現,那把鑰匙仍然躺在茶几上,看來,他真的不打算去見那個女人。我看了看身邊的鋼琴,不由得想起她坐在前面彈的那首曲子。
她彈得真好。這樣的女孩,值得擁有幸福。其實,哪個女孩不值得呢?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不幸,我完全能想象得到米諾凡泰然處之的樣子。我一定是中邪了,居然對麼麼的“情敵”心生同情。我心裡那塊不齊全的地方又開始作祟,指引着我必須做點什麼。
“米礫。”我拿起那把鑰匙問,“現在幾點?”
“自己不會看鐘麼。”他頭也不擡。
我擡頭看牆上鐘的指針:十一點三十五分。也就是說,從現在飛奔出去打車和找到那個該死的左左的家,我前前後後只有二十五分鐘。如果因爲什麼原因耽誤一時半刻,她選擇跳樓,我就沒機會;她選擇吃安眠藥,可能還有救……
“米礫。”我一面思考一面神情恍惚地打聽,“從這裡打車到丹鳳小區要多久?”“你要幹什麼!”他終於肯拿正眼看我,“你別告訴我你要去救法場!”“我得去看看。”我說。
“米砂你瘋了!”米礫站起來說,“我勸你別發神經。”
我沉着地說:“是兄妹的,就跟我來。”丟下這句話,我不再管他,轉身打開門,一頭衝進了茫茫的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