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巫婆名字是沈琪瑛,她在六十七年前嫁到張家,所嫁之人就是張天霸。可惜張天霸‘福運’不濟,先祖曾指點他前去一個地方‘消災’,可最終他還是在四十多歲的時候就死了,死在一場村寨保衛戰中,一隻妖化巨蟒拿他當了點心,並且把他消化成一灘水。
再美的夢也要醒來,已經八十五歲的祖巫婆早就過了感情豐富的年紀,沈琪瑛伸出手指,用長指甲拭去眼角的淚水,清清嗓子,擡頭看着張天霸的幻象。
“天霸,這些都是誰?”祖巫婆已經有了一個不太好的猜測。
張天霸的幻象露出一個你終於想到了的表情,他斂去笑容,嚴肅中略顯威嚴的道:“就像你猜測的那樣,這些都是張家歷代先祖,喏,這個就是咱們的父親。”
沈琪瑛認出來這個幻象,果然像是年輕時見過的公公,她就趕緊躬身行禮,向公公問好。
更老的幻象捋一把鬍子,應了一聲,說道:“不要耽擱時間了,已經沒有時間可揮霍,天霸,你就直接告訴瑛子,我們來的目的吧。”
聽到公公如此說,沈琪瑛心中一沉,就知道恐怕不是什麼好事情,難道因爲李家盛夏祭,讓張家的先祖嫉妒,特意跑來所要血食麼?
張天霸點點頭,徑直說道:“瑛子,張家已經走到末路了,四房的孽障和魔門教徒勾結,已經把張家前三房出賣了,如今妖魔已經潛入家族,外面還有妖獸聚集,要攻打張家寨。
內外夾擊之下,張家前三房必然不能倖免,原本四房還能奪得福運,繼續延續血脈,保證傳承不絕,可如今四房被魔門利用,已經死在李家的祖墳前,如此一來張家就要斷絕傳承了。”
這話猶如一個晴天霹靂,劈的沈琪瑛頭暈目眩,腿一軟,就往下跌去。
“瑛子!”
張天霸的幻象趕緊伸手,扶住沈琪瑛。
沈琪瑛勉強抓住他的胳膊,她感覺有些奇怪,因爲這英魂不僅有形體,手感還有些奇怪。可被巨大的惡消息衝昏了頭,她也沒心思仔細分辨着其中的緣由。
“歷代先祖英靈,你們不能眼看着張家滅絕啊,張家滅絕了,以後誰給你們供應血食啊!”沈琪瑛不知道是爲自己悲哀,還是爲自己以後的日子感到悲哀,忍不住大聲祈求先祖英靈們出手,拯救張家度過此次劫難。
“唉,瑛子,我們又怎麼忍心事情發展到這等地步呢,可你不知道四房有多狠心,他們請魔門封印了張家的先祖英靈墓,我們被困其中,無法脫身。
直到今天傍晚,我們才藉着雷霆之威,更有十幾位大先祖英靈不惜自爆,才破開了封印一角,我們勉強逃出,可力量卻幾乎喪失殆盡。勉強足夠我們來報信與你。”
聽到張天霸的幻象如此說,沈琪瑛長嘆一聲,罷了,天亡我張家,人力所不能改變,罷了,罷了,就這樣吧。
“依諸位先祖的智慧,這事該如何處理?”
哀嘆罷了,還要面對現實,沈琪瑛年近九十,也是門樓數得上的強者,她很快就放棄哀傷,轉而尋求一條出路,她相信,先祖不惜自爆,絕不是僅僅爲了報信。
“很好,瑛子,你能這麼快冷靜下來,我很欣慰,當務之急,是給張家逆天留種,讓張家不至斷絕,你說說張家哪個孩子最優秀吧。”
先祖們竟然不知道家族弟子的情況,這是多麼好笑的一件事,可深陷愛情回憶的沈琪瑛心中糟亂,並沒有察覺。
因爲親情和規矩,沈琪瑛對張天霸的幻象深信不疑,立刻說了三個孩子的名字,並且簡單的介紹,向先祖推薦了一個叫張貂的
男孩子。
“好吧,就是他了,片刻之後,家族內部必有血光,你都不要管,只管去把張貂招來。我們會繪製法陣,把所有的智慧都傳承給他,另外,你把巫神雷蜥的力量封印起來,穿成給這個孩子,讓他一併帶走。”
張天霸頓了頓,略顯慚愧的說道:“瑛子,真的對不起你,魔門的詛咒太過惡毒,我們勉強能庇佑那個孩子逃脫詛咒的攻擊,而你恐怕只能陪我們葬身於此了。”
將近九十歲的沈琪瑛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聲音都變得啁哳難聞,“不要說了,天霸,誰能永生不死?死的時候有你陪在身邊,就足夠了。”
一人,一幻象,陷入了甜美的夢中。
一旁的一個幻象見沈琪瑛沒有離開去找那個張貂的意思,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有了十足的靈氣,就見它開口道:“我去把張貂帶過來,你們開始佈置吧。”
說完,幻象就閃了出去,沈琪瑛毫不在意,心不在焉的對剩下的幻象說:“還請諸位先祖動手搭建法陣,想着等活計,小女子做不來。”
幻象們也不客氣,就搬動祠廟中的種種器物,開始運作,還把地牢中的雷霆蜥放了出來。
那個自告奮勇出來找張貂的幻象剛一出門,就變換了形象,變換成一個身穿黑衣,相貌威嚴的男人,他穿牆越壁,直接來到張貂的房間。
“張貂,起來!”
小房間內,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臉色紅潤,身體壯碩,眉毛濃密筆直,正是張貂,張貂今天白天練習了一整天的巫神決,身心疲倦,如今正在睡覺,聽到有人喊他,他模糊的以爲是個夢,並不曾起來。
這黑衣威嚴男人看了,皺了皺眉頭,擡手一道灰濛濛的霧氣,撒入張貂的被窩裡。
霧氣彷彿具有某種能力,張貂在一瞬間就恢復了精力,他醒了,睜開眼看着房間裡的男人。
我一定是在做夢,寨子的防禦不是吹噓來的,就算是聖境強者也不可能悄無聲息的來到寨子裡面。張貂覺得自己的推測太偉大了,就要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死到臨頭了,還貪睡,人類就是人類,愚蠢而懶惰。”威嚴的男人略帶怒氣和抱怨的聲音。
聽到這話,張貂心中一個激靈,猛的從牀上坐了起來。
就在這時,彷彿是這個男人話語的註釋,外面響起了一聲慘叫,隨後是一片慘叫,嚎哭,還有……妖物的嘶吼……
張貂抓住被子,手一抖就掀到一旁,他赤着腳,顧不上搭理這個男人,就撲到窗口,窗外,是混亂的街道,街道上,人們都紅着眼睛,相互廝殺,也和侵入寨子的妖物廝殺。
“你是誰?”張貂心中有了害怕,寨子不是萬能的,這個男人有可能是敵人。
“放心,我不是敵人,相反,我是你祖宗,特意顯靈來救你一命。跟我走吧,我帶你去祠廟,完成儀式後,你去沙州找魔門的駐地,去拼一條生路吧。”
威嚴的男子也不廢話太多,擡手就要抓張貂的手腕,張貂馬上運起巫神決,試圖反抗,最終卻彷彿主動送手腕上去,給這個男人一把抓住,拖着就走。
一路上,已經亂成一片,就連一些小孩和沒有力量的女人也都在摔打東西,縱火燒房子,還有刺殺。
張貂嚇的要死,他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就在他的眼前,平時乖巧溫順的兩個同族小妹子將一個熟睡中的男孩子從二樓扔了下來。男孩並沒有死,反而被摔醒了,他慘叫連連試圖爬起來,可他的關節可能受了傷,沒有及時爬起來。
兩個女孩衝着張貂甜甜的一笑,隨後就拿
出兩把長劍,垂直對準可憐的墜落者,鬆手放下。
長劍刺穿了這墜落者的肺和肚腹,將他釘在了地上,墜落者慘叫,蜷曲掙扎,掙扎的時候觸碰到劍刃,更增加了他的痛苦。
可憐的墜落者嘴角流出粉紅色的血沫,他努力的伸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張貂,希翼張貂能救他?能給他個痛快?
樓上的兩個女孩子興奮異常,手拿匕首,在二樓的窗臺上跳起舞來。
張貂已經被拖走,拐過一個牆角,看不見她們了。這兩個女孩相視一笑,嬌美稚嫩的面龐上全是邪魅,她們舉起宛如羊脂玉的小手,毫不猶豫的將匕首插進彼此的胸口,鮮紅的血沾溼了繡花絲錦睡裙。
神采重新回到她們眼中,劇痛讓她們的臉龐扭曲,她們徒勞的張嘴,像一隻用絲綢包裹的蝴蝶,飄然落地,摔落在被她們殺害的,她們憎恨已久的表兄身旁。
這兩個女孩子並不是張家人,她們只是在舅舅家暫住一個月罷了,可她們一樣滿心惡毒和貪婪,心中滿了殺戮和搶掠,和張家人並無不同。
聽着野獸般的嚎叫和慘叫,看着沖天的火光,陣陣熱浪撲面而來,路上不時還有人試圖襲擊他們,張貂帶着深深的恐懼,看着這個威嚴男子隨手打發那些妄圖襲擊的人。
不知不覺,張貂的腿變軟猶如麪條,威嚴男子側目看了癱在地上的張貂一眼,略帶鄙夷的神色一閃而過,他也不停腳,拖着張貂繼續往前走,進入了祠廟。
祠廟中的事情不得而知,大概也就是傳功、傳法、傳寵物,總之幻象都消失了,跑到了張貂的體內,封印了起來,據說這樣就可以把智慧傳下,也不會因爲智慧太多而撐爆了他的腦子。
而先祖也不會太好過,漫長的沉睡,他們可能會消散掉,化成養料供給張貂發展精神識海,只有張貂自身發展迅速,在他們消散之前喚醒他們,他們纔有可能繼續存在。
祖巫婆沈琪瑛將一身巫神決功力都貢獻了出來,三分傳給了張貂,三分用來主持法陣,剩下的都浪費掉了,祖巫婆已然油盡燈枯,隨時都有可能隕落。
雷霆蜥最慘,原本有兩噸重,足足有七八米長,如今卻只有巴掌大。
張貂捧着雷霆蜥,一臉彷徨的看着祖巫婆,“祖巫婆你怎麼了?咱們走吧,這裡好可怕。”
祖巫婆的頭髮乾枯灰白,猶如一把枯草,她咧嘴一笑,伸手扶住張貂的肩膀:“孩子,別怕,你走吧,婆婆留在這裡,爲你斷後。”
難以名狀的恐懼將張貂抓住,他忍不住顫驚恐懼,最終轉身奪門而逃。在門外,恐懼將他像麻袋一樣摔倒在地,他一聲不吭的爬起來,大步往前跑。
祠廟中,祖巫婆癱坐在地上,嘴角溢出來一點黑色的血跡,她體內的精血都已經被掏空了。
“唉,也不知道這孩子到底能不能活下去……”
帶着對未知的好奇,還有一點點的釋然,沈琪瑛微微低頭,閉上了眼睛。
她的靈魂帶着未能和丈夫張天霸永遠在一起的遺憾,離開身體前往深淵。脫離了身體轄制的沈琪瑛,在瞬間就觀察到了真相!這些所謂的先祖之魂,包括她的丈夫的魂魄,都是假的!
沈琪瑛想要開口大叫,想要辱罵,卻開不了口,她已經沒有了任何力量!
就這樣,沈琪瑛看着一個陰影一般的存在,伸手將她所敬仰的一切先祖,都捏在一個爪子當中!
都結束了,帶着一種遺憾,她的魂魄往下沉,落到未知的深淵之中,她不知道的是,她丈夫張天霸的靈魂就在那裡沉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