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剛的心裡很震撼。
第七監獄裡面是一所專門關押重刑犯人的監獄,他本以爲,每一個被關押在這個地方的人應當都是窮兇極惡,就算是被千刀萬剮,受盡世間酷刑也是罪有應得的人,可他接觸的喬治,呂文淵卻都不是這樣的人。
作爲國際嫌犯,參與制造了那麼多的惡性事件,喬治他應當就是一名惡魔,渾身上下都應透着邪惡的氣息,應是從地獄走出,不應在人間的生物。
可在短短的和喬治接觸的幾次中,林剛卻發現,喬治他雖然做過那麼多的惡事,但是這個人卻是通常要比社會上那些定位的“好人”要好相處的多。
至少,在你有恩於他後,即便兩個人有着仇恨,他也不好在同你下手,而現實生活中,又有多少表面說說笑笑,轉過身軀便一個個恨不得對方趕緊死掉的傢伙?
而呂文淵呢?
在自己馬上快死掉的時候,竟然還擔心着別人的心情……
這,真的是叫原本在林剛心中形象平平的呂文淵,整個人的身影一下子拔高到了另外一個高度。
“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呂文淵側過臉來看着林剛,臉上依舊掛着那種溫暖的笑。
“嗯。”
林剛同樣微笑着,輕輕點了點頭。
“其實,我是一名航天工程師。”
“航天工程師?!”
呂文淵的第一句話就驚到了林剛,使他忍不住驚呼出聲。
航天工程師,從新中國成立至今就始終欠缺的職業,不論是放在當今世界哪一個國家上都是要被爭搶的稀缺職業。
而面前這一個即將被行刑的罪犯,竟然曾是一名航天工程師!
“呵呵。”
看出了林剛臉上的驚訝之色,呂文淵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而林剛倒是被這一笑,弄的有些尷尬,不好意思。
呂文淵不以爲意,繼續說道。
“我以前,是京城航天航空大學的教授,嗯,是最年輕的教授。”
“在九幾年,爲了響應國家號召,知識分子下海創業,便拉了當時的助手,張保利,我們兩個人一起下海創業。”
呂文淵的臉上顯出思索的神色,似乎是回想到了極久遠的曾經。
“知識分子嘛。”
“以前要麼是教書,要麼是念書,哪裡懂得生意場上的那些彎彎道道,因此,雖然下海創業,出資成立的公司是我出的本金,整個公司所需要的技術也是我一個人來提供,而張保利作爲我的助手,也就是跑跑腿,買點設備什麼的。但是本着這是兩人事業的緣故,這些股權我也就一併是和張保利兩個人平分。”
聽呂文淵說到這裡,林剛的心裡就開始涌現出一些不是很好的想法。
他也經歷過九幾年的那股浪潮,聽過太多太多那個時代的故事。
的確,有很多人抓住了時代紅利,乘着那一股時代大潮,奠定了家底,從此走向了人生巔峰,但卻有更多的人,在九幾年的時代大潮中,經歷的並不是喜劇,而是一部又一部可泣的悲情往事。
呂文淵並沒有注意到林剛臉上神情的變化,仍是在自顧自的講着話。
“我不僅僅是把股權分給了他一半,還將公司的管理權一併給了他。”
“畢竟,我只是一個教書匠,你叫我做些技術上的事情,我還在行,但是,如果你叫我去管理公司,我可就外行了。”
“當時,其實是有很多人並不看好我和張保利兩個人的創業的,但是索性,我自己是有着真材實料的,而保利這傢伙,在商業上也是真的有天賦,短短只是幾年,我們做的公司,就在同類公司裡面做到了國內最大的規模。”
“甚至,我們所做的商品也不僅僅只是滿足於國內,已經開始一步步去開創國外的銷路。”
“要知道,這可是九幾年啊!”
“那時候,能夠將產品賣到國外,去賺外匯,簡直是一件牛到了不行的事情。”
呂文淵說到這裡,臉上情不自禁的閃過自得之色。
同爲那個時代的人,林剛心裡也很能理解呂文淵的這股驕傲。
九幾年的時候,國家還沒有像現在這麼富裕,至多也就是說能夠叫全國絕大多數的人民都可以吃得飽飯,而且,還是那種頓頓捨不得吃肉的吃飽飯。
那個時候,國家爲了發展,很多必要的東西都需要從國外引進,可一個連國際世貿組織都沒有加入的國家,在國際市場上又哪裡有的公信力?
九幾年的中國,想要賺取外匯真的太難了。
甚至,國內不少的國有企業,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都會有一項指標,叫做創匯指標。
顧名思義,就是每年需要賺取到多少額度的外匯。
那時候,有國家支持的公有制經濟想要賺到外匯都是一件千難萬難的事情,更何況是私企?
所以,在那個年代裡,呂文淵他們所做的廠子,產品能夠銷到國外,真的是一件很牛逼很牛逼的事情。
不過,呂文淵口中這個叫他很是驕傲的廠子,最後想必肯定還是出了意外,不然的話,他現在肯定是應該舒舒服服的住着豪宅,又怎麼會出現在第七監獄這間狹小的牢房裡面?
林剛有心想要阻止呂文淵的講述。
對面這個上了年紀的傢伙,已經時日無多,何必在有限的生命裡去回味這些叫人不開心的事情呢?
可話纔到了嘴邊,並沒有真的說出口,便被林剛嚥了回去。
他怎麼能阻止對方呢?
看着對方身陷回憶的樣子,林剛根本就不忍心去阻止!
罷了,罷了。
生死有命,人各有路,既然他自己選擇了這樣做,作爲外人,何必干涉呢?
想着,林剛便閉緊了嘴巴,專心致志的聽着呂文淵繼續去訴說他的故事。
果然,緊跟着,呂文淵話鋒一轉,臉上的表情也是由原本的喜悅,變成了悲憤!
“可是,好景不長,保利他明明付出的東西比我要少的多,我明明分給了他足足一半的股份,可他偏偏就是不滿足!”
呂文淵陰沉着臉,咬着牙,那些話彷彿都是從他的胸腔裡面,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的,每一個吐音都帶着一股悲憤的情感。
“他竟然要搶我的股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