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借閱的書都看完後,伊登便將之歸還給了講經院,收拾好行囊之後,他告別了這座已經皈依異教的城市,去往異端勒本的書中提到的雀斯地區。
伊登花了六枚金幣僱了一輛馬車,讓車伕全速趕往雀斯地區,據伊登所知,那個地方大概在這個國家的邊境地帶。
經過半個月的舟車勞頓,伊登終於來到了一座雀斯地區的小鎮之上。
據他的判斷和推測,以及一路上的打探,他確定那個無名先知的佈道場就在這個小鎮的附近。
伊登捏了捏懷裡的失運幣,自高處眺望起這座小鎮。
這個小鎮,大概只有兩百多人,跟稍大的村莊差不了多少,據說,在幾百年前,這個小地方其實只有十幾戶人,連一百人都不到,只不過是一個小村莊。
小村莊是如何變成小鎮的?這有賴於無名先知的傳聞,八十多年前,由於傳聞的出現,一時間各路人馬齊聚,村莊迎來了一時繁榮,不少人因爲無名先知的遺蹟而來,帶來了商業、手工業、紡織業…漸漸的,村莊的人口劇增,巔峰是有上千人居住,小鎮周圍都是帳篷駐紮過的殘骸。
潮水退去之後,不少人仍然不死心,在這裡定居下來,他們成爲小鎮的常住人口,於是,原本只有十幾戶人的小村莊,一下成了有兩百多人小鎮。
捏着失運幣,伊登決定等自己在這裡找到住處之後,再做使用。
其實,他曾想過,在旅途中使用失運幣。
但綜合考慮之後,伊登覺得,風險有些太大了。
失運幣是先奪走人連續幾天的運氣,再在一天時間內一口氣返還,想要得到運氣,必先失去運氣。
如果,因爲失運幣奪走運氣,而路上遭遇強盜,一個不小心,車伕死了,馬車沒了,那該如何是好?
就算不是遭遇強盜,若是因爲失去運氣,車伕心生歹念,暗中將自己兜到哪個荒郊野嶺,同樣也麻煩至極。
有過一次的經驗,伊登對如何使用失運幣也更加謹慎起來。
“最好的辦法,是在安定的環境裡使用,那樣的話,就算運氣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伊登自語着。
他挎好行囊,朝着小鎮走去。
沉甸甸的行囊裡面,除了衣物、金錢、書籍以外,還裝了些水和乾糧,其中乾糧基本上都是發酵烤餅。
伊登把書籍墊在最裡面,金錢放在上一點的地方,其次就是衣物,最上面的是乾糧,並非是隨意擺放,而是有意爲之,這是真教裡,西蘭時代的佈道人們流傳下來的傳統。
來到小鎮裡,伊登找到了一家農戶借宿。
在金錢的魔力下,農戶不僅歡迎伊登的到來了,而且還對這個外鄉人有點言聽計從。
農戶有三個兒子,其中大兒子和二兒子都去到領主家裡做工,家裡面只有他的妻子和小兒子。
“八十多年前…很多人都來到這裡,都想去找無名先知的佈道地,我爸爸跟我說,那個時候,各種各樣的大人物都來了。”
站在大街上,農戶煞有其是地描述着他從父親口中聽來的場面,
“人們去的最多的地方,是西南邊,好多人都說在那裡看見了遺蹟。”
看來我還是別去西南邊爲好。
伊登這樣想着。
這麼多人去過都沒找到,很可能意味着遺蹟根本不在西南邊。
“第二多人去的呢?”
“呃…我父親好像說過,但我不太記得了,好像是…東南邊?”
“那正東邊呢?”
“好像沒什麼去,我沒從父親口中聽到過有關的事。”
…………
問過一通後,伊登排除了最多人去的兩個方向,以及最少人去的兩個方向。
他的目光落向了北邊和西北邊的密林。
大街之上,在伊登看不見的死角,有一個身影摸近過來。
“喂!”農戶指着伊登身後道,
“你這老東西在幹什麼?”
轉過頭,伊登皺了皺鼻子,他看見,一個衣衫不整、骯髒邋遢的老人彎着腰,撿着什麼東西,他身上散發着一陣沉悶的臭味,應該很多天沒洗澡了。
再低頭一看,自己才發現,他在撿自己行囊裡掉出的餅渣子吃。
老人慢慢直起身來,一把吃下手掌裡的餅渣子,而後指了指伊登的行囊,又指了指自己的手。
“這是要我把餅給他吃?”
伊登既意外又困惑。
雖說很突兀,但伊登還是從行囊裡掏出半張烤餅,正要遞給老人,農戶這時卻從門角拿起鐮刀。
“走開,老東西,走開!遭詛咒的,等着去地獄吧!”
農戶提着鐮刀,驅趕着老人,後者一步步後退,很快就消失在了二人的面前。
“那是誰?”
“啊…嚇到您了吧,學士。”
一面對有錢的伊登,農戶就換了副面孔,好不和顏悅色,
“他是個啞巴佬,還瞎了一隻眼睛,身體不行,精神也不好。”
“你怎麼這樣對他?”
伊登的嗓音裡有些責問。
“吾王之王,看看這個憐憫的人吧…學士,其實吧,大家都這麼對他。我們其實也曾同情他、可憐他,只不過…他精神不正常。”
農戶頓了頓,回憶了一下,繼續說了下來,
“這個鎮子,在四十多年前,被一支愚鈍者軍隊劫掠過。”
愚鈍者…
伊登皺了皺眉頭。
異教徒們…似乎又將真教徒稱爲愚鈍者了。
自己之前的猜測…果然成真了嗎?不過…是哪一個猜測呢?
看見伊登皺了眉頭,農戶有些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
“繼續說下去。”
回過神來,伊登如此道。
“是、是…那些愚鈍者士兵來了,要求我們改信,很多人都暫時改信了,可那老頭一家子始終不肯改信,於是,那些愚鈍者士兵就把他的兒子們都殺了,還折磨他,他就是這樣瞎掉一隻眼睛,燒啞了喉嚨。”
聽到這裡的時候,伊登感到一陣窒息感和愧疚感上涌。
教士的心情難以言喻。
他不會,也無法拿異教徒也會對真教徒這樣做爲理由來安慰自己,罪不會因爲有一個好理由而不是罪,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看似正義,其實不過是爲罪開脫的說辭。
“等到這裡重新立起講經院後,我們也重新皈依了,那個時候,我們起初都可憐他,也接濟他,可是,他似乎覺得我們的可憐和接濟是理所應當的,開始終日遊手好閒、無所事事起來了,你說,我們哪裡能忍受得了這氣?
他也不耕作,春天時隨便往他自己的土地裡撒些種子而已,每天就抱着那本家傳經書,一天到晚就去講經院,纏着人家主祭跟他讀經文,主祭是我們這裡最有耐心的人了,可都被他弄得煩不勝煩,每天都要爲這個啞巴老頭讀經文,換伱你也煩吧,像牛皮蘚一樣,最後連主祭都拒絕他進講經院去了,每次講經,都讓他站在門口,不給他進去。”
農戶說了很多,將老人今日的遭遇都歸咎於老人自己。
伊登不會偏聽一面之詞,所以他聽過之後,仍然對那個老人懷有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