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慈疑道:“分雲鬥符?”
華夫人就道:“大約在元君當年駕馭玄黃殺劍,橫貫北地前夕,夏夫人創出這一門斗符之法,專爲長生中人而設,風靡北地。據傳,正是創出新法之際,夏夫人目睹元君英姿,由此再生靈明,將本來過於雅緻的場面,化爲真正的鬥法,激烈程度,超出最初十倍。”
“還有這種傳聞?”
薛平治還是首次聽聞這類消息,頗感興趣。
“當時正是一場碧霄清談期間,據與會之人講述,他們最初所觀睹的‘分雲鬥符’之法,類於棋盤爭勝,與後來風靡北地的規則場面,區別甚多,尤其是核心思路,迥然不同。還是有人特意向夏夫人問起,才得了這一答案。”
看華、薛二人有越談越偏題的架勢,餘慈忙把話題再轉回來:
“那實際規則究竟如何?”
華夫人莞爾一笑:“乃是坐立平地,神意高蹈碧落,攬收風雲,化而成符,再以預設之規則,互較高下。至於規則,則以‘萬象法’、‘墜星法’、‘星羅法’、‘一色法’四種最爲流行。”
說着,她又解釋四種流行法則。
萬象法,是擬物取形,展現森羅萬象之妙;
羽落法,是限時決勝,以哪個符籙成形後最先落地爲勝;
星羅法,即星羅棋佈,是考究符法、符陣結合的造詣,也是最貼近“分雲鬥符”本來面目的法則;
一色法,卻是取“秋水共長天一色”之意,要使風雲變色,天地相接,場面最是宏大。
餘慈一邊聽,一邊推算用此類方式鬥符,需要怎樣的手段。末了,他還是有些奇怪:“如此做法,玄門似乎很佔便宜?”
華夫人笑應道:“巫門亦如是。‘符’之一道,本源於太古生靈擬畫天地自然,又或敬奉鬼神之祭禮,不論是何門何派,何種道統,都有類似的手段。
“只不過,玄門成就了完整的體系,各大宗門,尤其是南國三大玄門,着力培養這方面的人才,才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可旁門中人,亦有符法大師,亦有符法道統,在最頂尖的層面,未必就比玄門遜色。”
說話間,華夫人看向了薛平治,後者則很實在地迴應:“我不精於符法,若真要爭取一處虛空世界,說不得要請幾位朋友幫忙。”
餘慈就想,所謂的“朋友”,是不是穀梁老祖?
那邊敖休卻是抓住機,鼓動如簧之舌:“元君若有此念,便不如與我海商會合作了,自‘碧霄清談’之會傳出後,我們這邊就早早準備,自家精通符法的強者已經不少,還花費重資,請來天風散人、喬休真君這樣的符法宗師,此時可謂人才濟濟,足堪應對。若元君再找第三方,恐怕還要分潤出一些。”
薛平治冷瞥他一眼,已經懶得迴應。
敖休當即噤口不言,他這人雖讓人生厭,卻總能抓住別人發怒之前的一線之差,此等本事,也是少見。
這傢伙的膽氣也是值得稱讚,來回碰壁之後,乾脆又找上了餘慈,臉色比最初時,甚至還緩和一些:
“天君以符成名,我是久仰了的。在符法一道上,在下也是頗用了一番功夫,早年曾拜在正一道天呈真君座下,學習符籙之術,只是後來未領道籙,半途而廢,但嚮往之心,依然如故。”
餘慈“哦”了一聲,對敖休倒有些刮目相看了。
天呈真君是正一道本山法壇第一等的符法宗師,論聲名,要遠在餘慈故人、旁系出身的廣微真人之上。如此人物,一般除修行之外,授徒也都是調教本山核心弟子,哪有精力照顧外人?
想來這拜師之舉,除了海商會、正一道兩家意圖藉此建立感情紐帶之外,敖休本人的資質,應該也是不俗。
敖休依舊保持着前後脫節的“禮貌”,續道:“此次‘碧霄清談’,十有八九是以分雲鬥符爲決勝之法。嘿,若有可能,在下真想親身上場,與天下精於符籙的同道切磋,可惜,我也有那份自知之明,不敢去出乖露醜,只好藉着機會,儘可能交結請益。今日得見天君,也是造化。”
前倨後恭,事必有因。
不過敖休找到的切入點,可比之前高明不少,華夫人和薛平治都沒有出言打斷,饒有興味地看他,究竟想搞什麼明堂。
敖休見華夫人沒有阻止,心中暗喜,順勢移轉視線,向水榭中其他人道:“就在前日,我得以面見天風散人,請教制符之道,散人見在下尚堪造就,便指點一二訣要,當真讓人受用無窮。臨別時,又贈我一件奇物,雖是隨手而就,但由在下看來,卻是極有意義……”
在這兒,他賣了個關子,眸光在衆人臉上掃過,這才微笑着從袖中取出一樁物事。
陽光從水榭一側照進來,光線打在敖休手上,竟是瑩瑩生輝。
概因他指尖上,正拈一朵“蓮花”。指尖所觸者爲花梗,頂端則是復瓣之形,徑有八分,瓣瓣分張呈杯狀,雖然不甚大,然而自花梗以上,數十花瓣,無不如晶瑩剔透,豔陽映照之下,彷彿色分七彩,美輪美奐。
華夫人訝然道:“水蓮花?”
此“水蓮花”非是種類之所謂也,而是指該物的材質——水榭中幾位看得清楚,這朵“蓮花”,其實並非採摘而得,而是有神通之士,凝水成形,使之花姿永固,自具神異。
敖休見華夫人動容,自然開心,便解釋道:“這一朵水蓮花,實是天風散人凝高空水汽,化形成就,共有花瓣三十二枚,再算上花梗,實是三十三道分形,內裡氣脈連貫,竅穴貫通,可化爲一道‘太清洗心咒’,專門制劾心魔。在它在,便是魔潮之中,也敢走一遭!”
說到這兒,敖休臉上笑容綻開:“正是這朵水蓮花,讓我萌生一個念頭。本次‘碧霄清談’,怕是多年以來,僅有的符修頂級盛會。在下要抓着這個機會,厚起麪皮,向每位符修前輩高人,討要一件‘作品’,不求價值高下,只爲一個紀念……”
說着,他眼放光芒,盯緊了餘慈,一眨不眨。
前面說了這麼多,就是爲了引出下面的話:
“天風散人是第一位,天君就是第二位。請天君看在我一腔赤誠的份兒上,萬勿推辭!”
說罷,他舉手過額,一揖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