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慈正在遠離宮室範圍,不過他從來不會認爲,能夠輕易擺脫十方大尊的追襲。
果不其然,大約就在他越出兩百里路程之後,背後忽地白光灼灼,破空聲有如鬼哭,待這撼魂攝魄的異音過後,周圍的空氣便如深水一般凝滯厚重,這是十方大尊的神意影響所至。
真人修士的威能已經能夠擴出百里開外,十方大尊情況特殊,更不在話下。
這些還只算是餐前小菜,隨着十方大尊神意如潮,前面有一個龐然身影,突兀顯現。
餘慈利眼看得分明,那高逾一丈的身影,原本是林中一頭不知名的甲獸,可受到後方白光照耀,長不過四尺的身軀急劇膨脹,厚厚的外甲都給撐破,血淋淋裂開幾十個血口,又迅速彌合。眨眨眼的時間,這頭甲獸已是人立起來,強壯的後肢撐地,初具人形。
還在驚歎於十方大尊的手段,餘慈又見甲獸巨吼聲中,隔空一拳轟至,森林中像是掀起一場風暴,周圍陰魂鬼物,還有各類生靈,都騷動起來。
餘慈嘿了一聲,並未顯化的星辰天中,迅速成了一枚靈符,傳導至心象分身處,表現在外,就是掐了一個印訣,連續多層血光亮起,隔着厚重地層和百里黑暴,與天上星辰呼應,生就一道赤血劍煞,無聲掃過。
人形甲獸胸前閃起一溜火星,彷彿金鐵交擊。
看熱鬧的影鬼脫口道:“金剛夜叉!這是餓鬼道的業力轉化。”
金剛夜叉向以肉身強橫著稱,更重要是染化它的白光,已經飛臨頭頂,周圍許多生靈、鬼物都受到業力浸染,很可能步甲獸的後塵,這對餘慈來說可不是個好消息。
偏在此時,影鬼還有閒分析十方大尊的手段:“和佛門正統有差別,戾氣凶煞尤有過之,然而相比那些禿驢善惡業力輪轉,化天地爲輪盤的手法,差得遠呢。”
餘慈不發一言,身外,層層血光堆疊,便似燃燒起來。
太白赤血殺咒,斬!
金剛夜叉驀地上下分開,裂口並無半點兒血跡,其體內氣血,早已被業力催化,成爲固體強身的原料。
餘慈暗叫聲可惜,太白赤血殺咒顧名思義,越是見血,威力越大,到最後血色歸無,威力可以提至頂峰,但現在,顯然是做不到了。
一念未絕,餘慈在承啓天的本體,眉頭皺了一下。早在黃泉秘府就已經封存的劍意,此時忽有感應,大約是太白赤血殺咒的符意無限接近劍意之故。
餘慈按下這感覺,在旁邊受白光影響的諸生靈鬼物撲上來之前,身形上飛,直接破入上方地層。
百里開外,十方大尊不免就想:這小輩的本體在那邊?
白光一振,領着一批剛剛染化的餓鬼衆,也破入地層。哪知一進來,便見地層中,火流如岩漿,卻是獨特的銀白顏色,傾泄而下,這是餘慈換了手段,拿太乙煙都星火符替代。
那些餓鬼衆身上紛紛着火,太乙煙都星火符依附力極強,雖是因爲符籙層次問題,瞬間殺傷不足,但也讓這批餓鬼衆手忙腳亂。
眼看餘慈趁亂跑遠,十方大尊也換手段。白光倏然膨脹,下一刻,吱吱恰恰的聲音在地層深處一波波迴盪,像是老鼠——那可能是世上最恐怖的“老鼠”。
青灰的顏色,轉眼將地層的本色漫過,那是由無數個頭大腹鼓,四肢如柴的怪物組合成的浪潮,無邊無際,無有窮盡。
就算餘慈早有準備,看到無窮無盡的鬼子大潮,也不由得頭皮發麻。
這就是鬼子母的胎生分化神通!
他的心象分身本已在數十里外,卻是轉眼被浪潮淹沒,憑藉着火符,強衝出去,可才一冒頭,轉眼又被埋住。
受鬼子大潮所懾,他幾乎是忘了自己的本來目的,忙轉化符法,用出太陽九芒十烏符,接連化出六七頭三足烏,身外金焰繚繞,懸在身外,護着他一路上行,如此幾番衝擊。
在地層中,火符之類的並不怎麼好用,然而那些鬼子只是數目龐大,本身倒不怎麼強橫,遇火便紛紛化灰,奇怪的是,或許其中元氣經過火焰洗煉,滲入進來,竟似對修爲有所增益的樣子。
餘慈還以爲是錯覺,但隨後認定,確實如此。
“喂,這是演得哪一齣?”
“餓鬼一道,惟貪婪故。餓鬼衆吞噬元氣,卻難以消化,只能在無止境的貪婪惡念中掙扎,倒是便宜了擊殺它們的人,確實可以受補沒錯。”
影鬼的迴應大大出乎意料,但隨後就有轉折:“然而這也是隨勢化形,誘發貪慾的手段,給你一個吸收的環境,再強迫你去做,給貪婪找一個理由,頂不住就被吞掉,‘吃’過頭又要被滋生的貪慾內部攻破,不過是那些禿驢的故伎吧……喂,你演過頭了!”
餘慈這纔想起他的本來目的,低咒一聲,賣了一個破綻,三足烏的防護圈裂開一道縫隙,轉眼就被無止境的鬼子撐開、放大,直至攻破。
若是正常情況,餘慈只要虛實轉化,自可脫身,但這回,他沒有這麼做,而是一聲吼叫,六頭三足烏穿透地層,四面飛散,他跟在其中一頭後面,但轉眼就被鬼子大潮吞沒。
這時候,十方大尊的聲音響在耳邊:“雕蟲小技!”
鬼子大潮的強度沒有因爲他的心象分身被吞沒而消退,反而又提升了一個級別,飛出的六頭三足烏,一個不剩,都被打落,其中一頭化爲火星散去之後,卻是掉出一枚玉璧來。
餘慈是將玉璧藏身在符籙化形的三足烏內,然而從一開始,十方大尊的神意就將其鎖定,哪有可能瞞得過?
早在鬼子大潮中滅頂的分身,此時也還沒有崩解,而是被當頭白光罩下,餓鬼道業力纏繞,想散去都不可能。
此情此景,十方大尊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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