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喂了一聲，蔣秀琳就喋喋不休起來：“蓉蓉，你這回可是把架子給端足了，名氣大，脾氣也跟着漲，真知道怎麼折磨人，虧得我臉皮厚，換成其他人，早就氣得嗷嗷大叫，懶得受你這份氣，半個月啊，我都佩服自己……你心裡真有那麼多不滿？”
也許我這人天生耳朵軟，聽見她熟悉的嘮叨聲，我心裡的氣突然就消失了一半，笑了笑，我說：“你那兩位小情人怎麼可以忍受你，婆婆媽媽，吵死人了，還有，我一直很好奇，你老公真的就完全不知情？”
她立刻“哈哈”大笑起來：“找個時間一起泡吧，我告訴你幾招對付男人的秘訣，女人天生就是說謊的動物，顯然，你完全沒有把自己的潛力發掘出來，”
我們亂七八糟的聊了幾句，她才轉入正題：“週五晚上一起吃飯吧，陶勇想和你聊聊，給你帶了絕好的消息，”
“不如你直接告訴我，”
“你就給我一個面子，看在我這麼有誠意的份上，”
我其實可以拒絕，但我很好奇，這個時候陶勇會有什麼絕好消息，她們夫妻又要演什麼雙簧？
當我把這件事情告訴孟逸的時候，他說：“不管他吹噓得多麼天花亂墜，總之你不要給他一分錢，別指望搞什麼投機倒把，反正天上不會掉金元寶，”
只是，有的時候，天上還真會掉銀子。
週五，我如約出現在餐廳，陶勇和蔣秀琳提前到了，看見我，夫妻倆笑眯眯的站起來迎接我。
“蓉蓉，恭喜，恭喜，事業更上一層樓，”他說：“現在想見你一面，請你吃頓飯都不容易，”
我掛着微笑，忍不住反擊了他一句：“當初等你從香港回來，不也是眼巴巴的等了半個月，我可是一句怨言都沒有，”
“過去那些事情，不說了，不說了，”蔣秀琳打哈哈：“今晚，咱們展望未來，吃好喝好，”
陶勇沒有不悅：“我今天可是給你送好消息的，”
我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我洗耳恭聽，希望你的話不要太驚人了，我心臟承受能力不夠好，”
他乾笑兩聲：“還記得上次你戶頭裡留下的5萬塊錢……”
“陶勇，我把整個戶頭都清空了，別說5萬，就是一分錢我都沒有留下，”
他搖頭：“你顯然記錯了，裡面明明還有5萬塊，”
“你以爲我有健忘症嗎？”我眼皮上翻：“你完全是在胡說八道，”
他微微擡高嗓門：“蓉蓉，我再說一次，你忘記了5萬，不管你相信還是不相信，”
蔣秀琳用手肘支了支我的胳膊：“他說那5萬是你的，你就點一下頭，又不會少一兩肉，”
我無奈嘆氣，好：“好吧，就算我忘記了5萬塊，那又怎樣？”
“我用那5萬給你在香港買了一個印度網絡公司的原始股，結果你猜怎麼了，三個月的時間，這隻股票漲了15倍多——”
“你以爲我真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這不是無稽之談，事實就是，現在你的戶頭裡有80萬，你隨時可以查詢，”
“陶勇，你和我說這些到底有什麼目的？”
他攤開雙手，聳了聳肩：“我沒有任何目的，80萬就在你的名字之下，要不要隨你的便，”
“好吧，你幫我賺了80萬，只是……下一次麻煩你不要編造什麼印度的網絡公司，我難道真的那麼無知？”
他停頓一下，說：“只要錢在那裡，怎麼賺的，很重要嗎？”
我直直盯着他：“告訴我，這是不是她給你的指示？”
他一臉迷茫的樣子：“我聽不懂你的話，”
我看了一眼蔣秀琳，她嘴裡叼着一支菸，遠遠坐在一旁，似乎根本沒有聽見我們的交談。
“你明明就知道我在說什麼？上一次她讓我虧了80萬，這一次，她又讓你把損失的錢如數歸還給我，對不對？”
“我完全不知道你說的她是誰？”
“你當然知道，她就是你老婆的所謂好朋友，也是一個喜歡把人放在手掌裡變戲法的女巫，”
“如果這個女巫花500萬買下你的兩個劇本，現在又把你損失的80萬全部歸還，你還有什麼值得抱怨，我認爲你應該祝賀自己，和以前相比，無論是錢財還是名譽，你現在沒有任何損失，不是嗎？”
我實在無話可說。
我只覺得無能爲力，心底的失落和惆悵無限擴大——宣恆爲我做的這一切讓人感動也讓人絕
望，到此刻，我清清楚楚知道，那些原本就不真切的夢想……可以徹底放棄了。
“我還能說什麼，陶勇，你的確是一個投機天才，”
“我當你是讚美我，所以，”他嘴角勾出一個滿意的笑容：“現在你打算怎麼投資這80萬？”
我盯着他看了兩秒，輕笑一聲：“怎麼投資？你憑什麼認爲我還會把錢給你？”
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因爲我一定會讓你錢滾錢，你很清楚這一點，”
我沉默了，蔣秀琳只是噴出一口濃煙，依舊沒有參與到我們的談話中。
我的思維突然被打岔了片刻，這一瞬間，我覺得這對夫妻很有意思，他們也許各有各的情人，但並沒有同牀異夢，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維繫着他們之間的這種默契和諧（至少這是他們給外人的感覺）？
金錢？愛情？親情？利益？
我真的不知道。
不過，我的確很認真地想了想陶勇的話。
“我買了房子，納了稅，支付了代理費……現在手裡有200萬左右的閒錢，是應該找個地方好好利用起來，”
“我已經算過這筆帳了，所以才問你有什麼打算，”
“我是這樣想的——這200萬加上你說的80萬——投資到一個穩賺不賠的基金，”
他緩緩點頭：“的確有這樣一些基金，只是回報率不夠吸引人，”
“比如說？”
“國債，定期儲蓄，保險——”
“這正是我想要的投資，沒有風險，沒有暴利，只有安心，我的這個基金名字就叫安琪的未來，”
他嘴角拉開，一副讚許的樣子：“不錯，安心理財，放心收錢，是個好方法，”
蔣秀琳吐出最後一個菸圈，對我伸出大拇指：“聰明女人，”
我雙手交抱在胸前，隨口說了一句：“記得幫我對蘇鈺說一聲謝謝，”
“我什麼都沒聽見，”她說。
“秀琳，別和我裝聾子演戲，”
她在我身邊坐下：“蓉蓉，生活就是這樣，有得就有失，所以，凡事不要太較真，保持娛樂心態——尤其是走背運的時候……有時候裝裝糊塗非常有必要，”
我抱了抱她的肩頭：“你這話說得對極了，這麼久沒聽你在我耳邊說說這些人生……大道理，還真有點失落，”
她笑了：“你什麼時候搬家？我要去參觀你的新居，”
“沒問題，到時候我會搞個Party……”
第二天就是星期六，孟逸不請自來出現在我家門口。
我頂着一頭亂髮，邊抱怨邊朝浴室走去：“什麼火燒眉毛的事，我都沒刷牙洗臉，”
他只是一臉微笑，跟着我進了浴室，看我梳頭，卻一句話沒說，他這樣子讓我感覺十分不自在，我推他出門：“我要用洗手間，你在客廳等我，”
他順手把我拉進懷裡，緊緊抱着我：“我今天生日，你陪我一天吧，”
“生日快樂！”我意外的說：“對不起，我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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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我很少過生日，”
我趴在他懷裡一動不動，感覺很矛盾——
我和宣恆之間真的徹底結束了？我怎麼這麼不捨得。
“孟逸……”我輕聲開口。
“什麼都不要說？”
“可是……我尿急，”
他笑了，放開我，突然低頭就要親我，我悟住嘴巴，後退兩步，震驚而言：“我沒刷牙，你要敢亂來，我不活了，”
他走出去，關門的瞬間，嘴角浮現出一個淘氣的笑容：“那我等你刷了牙再來，”
我做在馬桶上，腦子裡一片糨糊，現在，到底要怎麼辦？
一個小時後，我打開門。
拒絕孟逸是和安平離婚之後我做過的最艱難事情，說完那句話以後，看見他眼睛裡的巨大悲哀和失望，我只想去撞牆。
他靜靜的站在窗臺前，似乎在想什麼，我在他身後開口：“生日快樂，你想去哪裡？”
“你在裡面呆了很久，”他轉過身，臉色平靜。
“嗯，心裡有點亂，”我坦言。
“想拒絕我，又怕我難堪？”
我遲疑一下：“給我一點時間，等我心裡沒有任何其他人……我只是不想把事情搞得很複雜，”
他沉默片刻，說：“我沒想到你對宣恆這麼認真，”
“有時候，我也不懂自己的心，” 我嘆息：“你爲什麼對我
這麼好？我真的不值得，”
他的話非常坦率：“我不知道，也許因爲你不愛我，越是得不到我就越執着，這是男人的孽根性，可是……爲什麼你不乾脆拒絕我，你總是給我一點希望，蓉蓉，你這是故意折磨我，”
他的話當頭給我淋了一盆冷水，我一下子無比理智起來，他說得很對，我爲什麼要給他希望？我死死拒絕他，不是什麼都解決了嗎？
可爲什麼我就是捨不得把話說死？
極度矛盾而又倔強自尊的，我說了一句非常殘忍的話：“那麼現在，我就明白告訴你，孟逸，請你徹底死心，因爲我根本不愛你，”
他的眼睛裡滿是霧氣，有那麼一秒鐘，我以爲他要落淚，再一看，他的雙眸已經清澈起來，裡面有失望，有悲哀，就是沒有淚水。
然後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拉開門離開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殘忍——在他生日當天拒絕他，告訴他我不愛他。
我一定是瘋了。
我的糟糕心情結束在和安琪的通話之後——安平終於把探望女兒的權利歸還給我。整整五個月了，我想念安琪成疾，這樣的好消息讓我暫時忘記了所有其他的困擾。
說到底這還是安琪的功勞，因爲她再三要求見自己的媽媽，安平最後不得不妥協，他在電話裡告訴我：“下個星期六是安琪八歲的生日，如果你願意，可以星期五去接她放學，星期天下午送她回來，”
我驚喜不已，連聲說好：“我當然願意……謝謝你，安平，”
“不用感謝我，這是安琪要求的生日禮物，”他聲音平靜：“以後，你隨時都可以來看她，只要事先和我商量好就可以，”
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興奮了。
接下來一個星期，我每天都沉浸在期待裡，心情十分好，即使我和孟逸的關係進入了冰山時期——除非是公事，他和我再也沒有其他話題，實際上，他一個電話都沒有。
我知道他在生我的氣，可我無意去改變現狀，這樣很好，安安靜靜，很適合我現在的心情。
星期五下午，推掉了所有的工作，我驅車到了湖州，四點不到就已經徘徊在安琪學校門口。放學鈴聲響了，穿着制服的孩子潮水般的涌出來，眼前有許多張不同的面孔，可我很快就在人羣裡找到了安琪的笑臉——我唯一的寶貝，無論在哪裡，無論什麼時候，我一眼就能找到她。
看見我，她就像是快樂的小鳥，張開手臂，一路小跑，直撲進我的懷裡。
“媽媽……”
“安琪，”
我把她緊緊擁在懷裡，抱了很久，呼吸她身上的味道……有人朝我們投來好奇的目光，我知道自己臉上有淚，我不在乎，我只想好好體會幸福在心裡膨脹的感覺。
安琪非常乖，任我抱着一動不動，只是說：“我想你，媽媽，”
“媽媽也想你，”可我的思念豈是言語可以表達：“寶貝……媽媽想得都要生病了，”
她擡眼，說：“我不要媽媽生病，我要媽媽健健康康，”
我滿足嘆息：“我會的，現在，我們要先去吃飯，肚子餓了嗎？”
“有一點，”走了兩步，她突然說：“媽媽，你給我帶了禮物嗎？”
我突然笑了，被她的童真和簡單，即使我們五個月沒有見面了，在她心裡，一切還和以前一樣，什麼都沒有改變。
“有很多，都在酒店裡，安琪八歲了，我當然要給你買很多禮物，”
看見我的車時，安琪顯得很好奇：“媽媽，你的朋友不喜歡你了嗎？”
我一愣，不太明白她的話：“什麼朋友？”
“就是那個喜歡你劇本，讓我們用豪華轎車，還住豪華酒店的那個朋友，”
我呆呆凝視着她，感覺非常神奇和驚訝，她竟然記得這麼多事情，我們在一起度過的每個週末，那麼多的點滴細節，她都記得非常清楚。
“你們不再是好朋友？”她仰臉問。
“這個朋友……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我們現在——”
我正在想要怎麼組織一個恰當的句子，突然聽見安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蓉蓉，”
我站直身子，依舊牽着安琪的手：“安平，好久不見，”
一陣尷尬的沉默，我們看着對方的眼睛，都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經過那樣愚蠢的敵對情緒之後，我和安平之間似乎有一道無形的牆，我不知道，除了安琪之外，現在我們還剩下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