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上對於醫生來說就是一場戰爭。
開早會,巡牀,安撫家屬,回答家屬的各種問題,一早上下來,倪哲直到將近十點才摸着椅子坐下。
做爲主任醫生,他一星期只坐兩天專家診,在病室這邊的時間居多。
“小邵,手術時間都排下來了嗎?”
邵真是他的助理醫生,跟了他有一年了,知道他有事說事的性子,忙翻開備忘錄確定了一遍,道:“排下來了,今天下午一點一臺,四點一臺,明天是一臺大手術,八點進手術室,順利的話下午四點可以出來,後天上午九點一臺……”
倪哲揮手打斷她,“拿來給我看看。”
醫生的工作向來不輕鬆,他最多一天曾做過六臺手術,最後從手術室出來需要用輪椅推着走,這個星期的安排已經不算密集的了。
“星期三第一臺手術時間從九點挪到七點,第二臺手術往後挪兩個小時,中間這段時間加一臺手術,安排給七病室十二牀的張春香。”
剛剛纔巡過牀,邵真當然知道張春香是誰,邊做記錄邊嘴碎,“那小姑娘將老人照顧得真好,也不知道請了這麼長時間的假功課跟不跟得上。”
正說着話,她口中的小姑娘就在辦公室門口敲門,“倪主任,邵醫生。”
邵真很喜歡她,笑着招呼她進來,“來問你姥姥的情況?”
宋以沫點頭,“我想知道什麼時候可以給我姥姥手術。”
“巧的,剛剛定下來,時間定在後天十一點左右,到時會有人提前通知,你那天早點做好準備,提前也不一定。”邵真看了眼主任,對着宋以沫眨了眨眼道:“是加的塞哦!”
已經準備好要賣可憐的宋以沫也眨巴眨巴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要說點什麼感謝的話纔好,只覺得心裡暖烘烘的。
一路從逆境中走過來,她遇到過許多好人,這是她的幸運,老天爺一直在搓磨她,可也從未徹底拋棄她。
“給你姥姥吃清淡些,東西不要吃多了,從明天晚上開始禁食,只喝少量
的水。”倪哲頭也不擡的囑咐,“息肉摘除不是大手術,讓你姥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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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倪主任。”宋以沫深深鞠了一躬,“謝謝。”
倪哲輕恩了一聲,收下了她這份謝意。
邵真站在門口看着人腳步輕快的跑回病房,再次感嘆,“我以後生的孩子一定要照着宋以沫這個標準來養。”
“在那之前,你得先找到你孩子的父親。”
邵真哼哼,“主任你不要看不起人,多的是人想當我孩子的爹,本姑娘得慢慢挑。”
倪哲擡眼看她,好像才發現他帶了一年的這個學生竟然還是個厚臉皮。
邵真被看得心虛,拿着備忘錄撤了,她忙着呢。
星期三在宋姥姥的不安,宋以沫的期盼中轉眼即到。
這天苗軍夫妻兩都請了假,載着苗奶奶不到八點鐘就到了。
看到親近的人,宋姥姥強自壓下的不安消退了些,拉着老姐妹的手道:“怎麼來得這麼早?六點鐘就動身了吧。”
苗奶奶無奈的看了兒媳婦一眼,十一點進手術室,本來她也沒這麼急,可兒媳婦一想到以沫一個人將最親的親人送進手術室的場面就抹眼淚,兒子心疼,她也不是鐵石心腸,還不就早早動身了。
這話卻不能說出來,拍拍她的手道:“還不是擔心你瞎想,早點來陪陪你,我打聽過了,我們那小區也有人動過這個手術,說兩個小時就出來了,你別自己嚇着自己。”
“一想到要躺上手術檯,這心裡就有點憷。”
“人之常情,換我我也憷。”
那邊何宜也拉着宋以沫在說話,“宋智宋怡都沒來?”
宋以沫搖頭。
“個沒良心的。”何宜恨得咬牙切齒,宋怡以前看着也不是這麼無情的人,也不知道怎麼越變越不像樣了。
“我一開始就沒指望過他們,苗媽媽也別把他們放在心上,姥姥有我就夠了。”
“對,不指望他們,嬸兒有你呢!”何宜抽了抽鼻子,“我聽你苗爸爸說了,咱們以沫
真能幹,以後有得宋怡後悔的。”
宋以沫笑笑,轉開話題,“苗媽媽你怎麼請假了?就是在手術室外等着,我一個人也沒事。”
“讓你一個人心慌慌的在外面等,苗媽媽想着就難受,還不如過來陪你一起等着,別擔心,我一年難得請一回假,沒人能說什麼。”
何宜學的會計,一直在一傢俬營企業做着,工資不算高,好在離得近,也方便她照顧一家老小。
正說着話,護士長過來了,“十二牀張春香,十點四十進手術室,做好準備,來,家屬在手術同意書上面籤個字。”
宋姥姥頓時有點慌,一慌胃就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宋以沫迅速簽了字回來按着姥姥躺下,一手輕輕給她揉着胃,一手抓住了姥姥的手,“別緊張,打了麻藥就沒感覺了,姥姥您想啊,只要睡一覺以後就能健健康康的陪我過很久了,這樣一算是不是很值?”
“值,值。”這話給了宋姥姥勇氣,不就是睡一覺嗎?怕什麼,總不能明知道胃裡有瘤子還留着,拖成癌症去,那才叫虧。
這麼一想宋姥姥真就覺得這趟手術檯該上,心裡也不那麼怕了。
差不多到時間後,幾個穿着藍綠色手術服的人推着手術推車進來,宋以沫扶着姥姥躺上去,送去手術室的路上,祖孫兩的手一直沒有鬆開。
她一直都在笑,努力讓姥姥不那麼緊張。
“就送到這吧。”麻醉師態度很好,“安心等,順利的話兩個小時就出來了。”
“您費心。”宋以沫用力握了一下姥姥的手才放開,“姥姥,我在外面等您。”
宋姥姥揮了揮手,勉強撐起笑容安慰擔心她的孫女。
手術室的燈亮了。
何宜攬着她的肩膀到一邊坐下,“沒事,放輕鬆。”
將最親的人送進手術室,哪怕知道這個手術並不要緊宋以沫也輕鬆不起來,畢竟姥姥的年紀擺在那裡。
她只能在心裡一遍遍開解自己,姥姥只是要割除息肉,不是癌,不是癌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