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長吐一口氣,淡淡道:“德國有位著名的哲學家尼采,他曾說過,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老師不想看見,當有一天,孩子們最終卻成爲了自己口中那個最討厭的人。這節課,就上到這裡吧,下課。”
——
今天班上的氣氛很不對勁,即使冷淡如蘇薇也感覺到了不適應,從早晨開始,直到下午放學,班上的同學都變得不對勁。
但在這麼不對勁的情況下,一如往常的楊羊羊,卻是令蘇薇更加感覺有些心寒——楊羊羊仍是帶着如沐春風般的笑容。
放學,蘇薇和楊羊羊走出教室門時,恰好聽見班上有男同學商量着:“今天一定要給王龍和陳杰一個教訓!”
“對!我們快去堵在學校門口!”
“可是……這樣不好吧,孟老師才說了,不要這樣做……”
但性格強勢的男同學,卻是毫不在意道:“王龍和陳杰今天做的事情這麼可恨,爲什麼不能這樣做?必須給他們一個教訓!哼哼。”
蘇薇皺起了眉頭,微微張嘴,想要說什麼,卻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你們想去揍王龍陳杰?”突然葉好的聲音傳來,那幾個男生嚇了一跳,但一見到是葉好後,反而高興地說道:“你也要加入嗎?”
葉好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忽然回頭叫道:“曹雅露,你有活兒幹了!”
“靠,這瘋婆子幹什麼呢!”男生們罵道,“你不是很討厭王龍和陳杰嗎?爲什麼還要幫他們?”
葉好冷笑了一下,說道:“我就算再討厭什麼,也不屑於對別人落井下石。”
說完,葉好就推開面前的人走了,一點兒回頭的意思都沒有。
蘇薇見狀,也離開了教室。
“小薇,等等我,你今天怎麼走這麼快?”楊羊羊從後面匆匆追上蘇薇。
蘇薇走了一會兒,突然放緩了速度。
“人家本來還想去看看那幾個男生去堵王龍和陳杰啊,小薇怎麼走這麼快?”楊羊羊笑道。
“你不覺的歉疚嗎?”蘇薇盯着楊羊羊道。
“歉疚?”楊羊羊歪着腦袋問道,然後笑了一下,“小薇你在說什麼啊。”
蘇薇搖了搖頭:“你的數學卷子上,那256的數字,原本是250吧,只是你後面又加了一筆,成了正確答案,才騙過了甘維老師,我說的對嗎?”
楊羊羊臉上的表情一滯,道:“你爲什麼這麼說,卷子是真的改錯了呀。”
蘇薇淡淡道:“我看過你的卷子,不要忘了,我看東西向來都是過目不忘。”
楊羊羊臉色難堪了下,但還是擠出笑容道:“人家只是不想錯過這次機會,和你一起去溜冰場玩嘛。”
蘇薇用清冷的聲音說道:“可是因爲你一個人的想法,不僅王龍和陳杰在班上變得如過街老鼠,還傷害了甘維老師!”
楊羊羊不禁退了一步,睫毛顫動,說道:“這、這,這也不是我想看到的啊。”
“而且……小薇,你一向都不關心這些的,今天爲什麼、爲什麼這樣說我啊。”
面對楊羊羊可憐巴巴的樣子,儘管蘇薇知道楊羊羊或許一大半都是裝出來的,但還是心軟了一下,畢竟她和楊羊羊是從小長大,自己向來就清楚了她的爲人,而楊羊羊本身較爲聰慧,是少有能夠和蘇薇聊得來的同齡人,可是今天自己爲什麼有些生氣呢?
蘇薇暗暗想着,腦中卻不由響起了孟老師今天在講臺上敲着桌子說的那句話:“老師最討厭的人,大概是那種從來只爲自己着想,而不顧他人感受的那類人吧。”
蘇薇行走的身子頓了頓,然後輕輕對楊羊羊說道:“以後不要再這麼做了吧,我、我不喜歡只爲自己着想,而不顧他人感受的人。”
楊羊羊微笑着點頭答應,等到蘇薇轉過身後,臉色卻是瞬間變得陰沉起來。
時間慢慢往後推移,因溜冰場而引發的風波也是慢慢平息下來,雖然在平時仍舊能看見王龍和陳杰傷痕累累,但他倆都沒有受此打擊,而變得一蹶不振。
因爲每當他倆因被揍而沮喪時,葉好總是在旁邊說話刺激他倆。
“這點程度就不行了嗎?哈,以前還敢來找我的麻煩,真不知道你倆哪來的膽子。”
“快要被人打哭叫媽媽了嗎?真是可憐吶,嘖嘖。”
“……”
兩人每次都被葉好奚落不已,只得咬牙硬撐,在心裡狂吼道:“你這個瘋婆子,終有一天,我們一定要打敗你!”在這樣的刺激下,竟連自身的傷痛,都完全忘記了。
不提王龍和陳杰,同樣煩惱不堪的還有一位女孩,她就是柳玉皇。
自從和鐵鳳梨和好後,雖然她倆在班上的關係仍舊沒有得到改善,但好歹結識了孟若依等朋友,也變得不再孤單。柳玉皇本以爲可以就這樣平平靜靜地在校園裡生活時,可她的爸爸柳道東有一天卻對她說道:“玉皇,和爸爸搬到C市去住吧?爸爸的事業已經起步了,到了C市後,爸爸就可以每天見到你了,好不好?”
可是柳玉皇卻深知,一旦去了C市,那麼自己就不能再見到最好的朋友鐵鳳梨了。
“怎麼了?難道捨不得張嬸?放心,到時候爸爸把張嬸也請過去,繼續照顧你,怎麼樣?”柳道東猜測着自己女兒的心思,於是旁敲側擊地問道。
但迴應他的卻是柳玉皇沉默的搖頭。
“爲什麼啊?”柳道東不想放棄,“告訴爸爸爲什麼你不願意搬家啊?到了C市,你可以上更好的小學,而且C市的教學環境比這裡更好,這樣爸爸也能有更多的時間陪你,這樣不好嗎?”
可是柳玉皇卻仍舊只是抿着嘴脣不說話。
——
無可奈何的柳道東居然來找上了我,只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令我大皺眉頭:“孟老師,班上是不是有人在威脅我家玉皇?”
“什麼意思?”
“肯定是的!”柳道東氣呼呼地說道,“你說,我和玉皇兩個人相依爲命,玉皇最喜歡的就是她的爸爸我了,可是最近我和玉皇提起讓她轉校去C市,這樣我就有更多的時間陪着她了,可是玉皇這丫頭卻是死活不答應,我想來想去,只可能是班上有人威脅我家玉皇,不讓玉皇離開了!”
我簡直聽得哭笑不得,還沒等我說話。
柳道東又自顧自說道:“是了,肯定沒錯了,平時我給玉皇的零花錢比較多,再加上玉皇又是比較軟弱的孩子,這樣被人威脅也是很有可能的……哎呀,真是我的錯!”
“你等等,柳先生,我覺得你想錯了,我相信我們班上暫時還沒出現像你說的這樣的人。”
柳道東眉頭一挑,說道:“怎麼沒有,我剛纔進你們學校的時候,特意去偏僻的角落,比如學校後方等地方看了一眼,你猜怎麼着?我剛好看見一個學生在敲詐勒索別人。”
聽見這件事,我不由皺了下眉頭:“難道是高年級的學生在欺負低年級的小朋友?”
柳道東一笑:“這你可就猜錯了,我問那個人是幾年級的,他說四年級,而被他勒索的那個人,反而是六年級,這個孩子年紀輕輕,頗有我當年的風範啊。”
四年級就敢去勒索六年級……難不成是關鎮宇吧?這小子的威風可是連我們這些老師都有所耳聞的,而他所在的四班班主任更是對此頭疼的不得了,犯錯請家長吧,關鎮宇的家長是個酒鬼,白天就酗酒,睡的不醒人事,一點兒都不靠譜,也難怪關鎮宇成爲了現在這個模樣。
“孟老師,我也就是來和你說上一聲,畢竟你是谷哥的小舅子,只要你不干涉我自己的手段就好了?”
“手段?什麼手段?”我皺眉問道。
“我家玉皇這麼文靜,班上少不了有不開眼的人欺負她,而剛好,今天遇見的那個小朋友看起來挺有意思的,我就讓他去你班上查查,看到底誰在背後威脅我家玉皇,放心,絕對不會給你鬧出亂子的。”
這還叫沒鬧亂子?你讓小學的霸王跑去我班上搞事,而我班上還有一個更加不怕搞事的葉好。
我扶額說道:“柳先生,我覺得你還是不夠了解你的孩子……”
“我不瞭解?”柳道東咋咋呼呼地叫道,“她是我親生女兒,我還不瞭解了?”
“我是說她不一定是你親生女兒……”話一出口,柳道東的臉色都綠了,我才感覺說錯話了,連忙呸呸兩聲,重新說道:“我的意思是,即使她是你的親生女兒,你也不一定真的瞭解她。”
“難不成還有比我這個親生父親更瞭解玉皇的人?”
我微微一笑道:“這麼說吧,玉皇現在讀到四年級,這四年來,柳先生覺得,玉皇是每天見你的時間多,還是和我在一起的時間更多?”
不知道爲什麼,我只是在陳述事實,可是柳道東的臉色比剛纔更綠了。
他語氣不善地說道:“好啊,這個親生父親你來當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