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月不置可否,靜靜地看着小池塘上的銀白波光,忽然道:“你應該也是和魔主一起來的吧,爲何之前在薔薇谷你沒有出現?”
藍雨微微一驚,心想難道他竟然在那時就發現自己了,但是應該不可能啊,或許只是他的猜測吧。這樣一想後,她便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就在薔薇谷?實話告訴你,當時我可不在薔薇谷,我也是循着本宗的標記趕到此處的。”
炫月在薔薇谷當然沒有見到藍雨,剛纔的話確是他的猜測,此刻見藍雨一口否定,他也無從反駁。突然輕嘆口氣,道:“藍雨,上次我們見面是多久以前了?”
藍雨莫名地跟着有些感慨,奇怪地回答道:“好像很久了。”
炫月淡淡道:“記得我們初次見面,我還以爲你是來殺我的,可沒想到是傾城……”
藍雨見他說到傾城時神色便微微惘然,不由得心裡五味雜陳。
“你和傾城交好嗎?”炫月忽然問。
藍雨微微沒好氣地笑道:“我們很好呢,以姐妹相稱。”
炫月輕聲道:“是麼?”
藍雨見他這副樣子,終於忍不住有些不滿了,道:“炫月,你難道就是想要問我關於傾城的情況嗎?我不能聊點別的?”
炫月微微一怔,抱歉地笑了笑,但卻不說話了。
藍雨輕嘆口氣道:“炫月,你還記得那次我們在月下聊天的事嗎?我還記得呢。”說話間似乎想起了那時的場景,臉上帶着一抹笑意。
“我記得。”炫月道。
藍雨道:“你知道嗎?其實我很羨慕傾城,要是當初是我來執行殺你的任務,現在站在這裡,或許就不一樣了吧。”
炫月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不知她爲何這樣說。
藍雨輕皺起眉頭,道:“炫月,你怎麼這樣看着我?”
炫月淡笑了笑道:“要是你來殺我,我此刻恐怕早已被你殺了,哪還有命站在這裡和你說話?”
藍雨微揚了頭,斜看着他,道:“不錯,要是我,可不會像傾城妹妹那樣手軟。”
想到夏傾城,炫月不由得暗歎口氣。
在這個大宅的另一處,魔主的房間中。
“傾城,在薔薇谷我沒有盡全力殺炫月,你不會怪我吧。”魔主嗜血輕嘆一聲道。夏傾城的父親是嗜血的好友,原本嗜血是應該全力擊殺炫月爲好朋友報仇的,但是在薔薇谷中,當他見識到了炫月的實力後,便猶豫了,最後還放棄了。說來憑他合神期的修爲,若出全力,當然可以擊殺炫月。但是炫月魚死網破的反撲,必然會讓他付出不小代價。而且,炫月畢竟是妖族第一天才,若他被自己擊殺,那麼妖族豈會甘心?到時魔宗和妖族相鬥,不過是鷸蚌相爭,白白讓鬼道和正道撿了便宜。
這樣的事情,自然很不值得。先前在薔薇谷中,他說話爲夏傾城開脫,便是爲夏傾城以後繼續接近刺殺炫月留了後路。炫月死在他手上和死在夏傾城手上,兩者間會有很大不同。死在他手上,會直接把魔宗推到風口浪尖。但若死在夏傾城手上,影響就不會有那麼大。不過話雖這麼說,他畢竟沒有在爲好友報仇這件事上盡全力,心裡多少有些愧疚。
夏傾城道:“傾城怎敢怪魔主叔叔?這一切都是傾城不好,如果傾城早知道炫月是仇人之子,豈會讓他……”
嗜血神色有些不忍地看着她,道:“傾城,你老實對叔叔說,你是不是喜歡炫月?”
夏傾城身子微顫道:“傾城豈敢?”
嗜血微微搖了搖頭道:“傾城,你又何必瞞叔叔?在薔薇谷,你心中對炫月的不忍,我早已看得清楚。”頓了頓,他輕嘆口氣道:“說來都怪我當初派你去刺殺他,如果我派了藍雨去,或許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夏傾城澀聲道:“魔主叔叔,這一切都是我辦事不力,我甘願受重罰。”
聽着她這話,嗜血覺得心裡多少有些傷心,他向來把她當作自己女兒一般看待,但是她在自己面前,卻總是畢恭畢敬,雖然這也沒錯,但多少少了一點親情的意味。他低嘆口氣,問:“傾城,這十幾年來,你覺得魔主叔叔對你如何?”
夏傾城由衷地答道:“魔主叔叔待我極好,恩重如山。”
嗜血道:“恩重如山倒談不上,但是我向來把你當自己女兒一般看待。刺殺炫月這件事情,也不能說是你的錯。有些事情,原本就是難以預料的。我又怎麼會責罰你?”
夏傾城眼中微閃淚光,心裡感激道:“多謝魔主叔叔。”
嗜血不在意擺擺手,但轉而道:“不過,傾城,有一句話叔叔必須要告誡你,炫月是你的仇人之子,你心裡若還對他有好感,可都要通通忘記了。叔叔身爲魔宗之主,在這件事上多有不便。以後報仇,還得多靠你自己。你千萬記住了,炫月是你的仇人。”
夏傾城悽然點頭道:“我會牢記魔主叔叔的話的。”
嗜血點了點頭,隨後道:“你去把藍雨叫來吧,我們商量一下明天的事。”微微一頓,他又道:“把炫月也一同叫來。”
夏傾城雖然有些不解,但沒有說什麼,點頭答應了。
前方院落中,炫月和藍雨坐在草地上,在月光下聊着天,就像他們初見時那樣。聊的話題也簡單而輕鬆,不時發出一些笑聲,看起來相談甚歡。夏傾城找到這裡,但沒有立即現身,她看到炫月和藍雨坐在草地上的背影時,腳步便不由得一滯,停在了屋檐的陰影中。
看着月光下的兩個人影,她的目光中透出異樣的痛苦,眼角發顫,身子微微發抖。她恨不得自己可以立馬就轉身離開,但是下意識的又捨不得離開,似乎要仔細地看看炫月和藍雨之間會發生什麼。
那邊不時傳來的輕笑聲,彷彿刀子一般割在她的心上。原來,他們早就相識了嗎?又或許,他們相見如故?也許吧,他們都是那麼天資不凡的人,真的算得上郎才女貌,最般配不過了,能聊得開,實在不奇怪吧。可是啊,可是……夏傾城忽然想到了魔主叔叔的告誡,原本激盪難過的心情,霎時間如同被破了一盆冷水般,平息下來,哀莫大於心死。她和炫月之間原本就再無可能了,自己還那麼在意,當真可笑啊!
深深吸了一口氣,夏傾城像是鼓足了勇氣,神色終於恢復了平靜,走上前,走到月光之下,說道:“藍雨姐姐,魔主叔叔讓我來通知你們到他房裡去,有事商量。”她甚至沒有說出炫月這個名字,目光冷靜,簡直顯得有些漠然。
聽到夏傾城突然響起的聲音,藍雨和炫月都吃了一驚,轉過頭去。兩人都不由自主怔了片刻,藍雨最先反應過來,笑着走上前,道:“傾城,你來了可正好,剛纔我們還聊到你呢。”
夏傾城不動聲色,但眼角卻隱隱抽搐,問:“姐姐,你們聊我什麼呢?”
藍雨笑道:“聊了許多呢,他差不多打破沙鍋問到底了,把關於你的事情都問得清清楚楚,可苦了我了。好了,現在你自己來了,你自己給他說吧。”
“是麼?”夏傾城的目光十分平靜,心裡不信,譏諷地笑了一聲道:“姐姐你這是拿我開心吧,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這個人有什麼值得你們聊的。”
藍雨聽着這話,微微一怔,她如何聽不出夏傾城話中的譏諷意味,心裡不由得有些氣惱道:“傾城妹妹,難道你以爲姐姐我是騙你?也罷,你不信我的話,自己問炫月吧。”說罷輕哼一聲走了。
“姐姐……”夏傾城畢竟心底善良,從沒有那樣譏諷地對藍雨說過話,甫一說出,心裡便覺得後悔。但藍雨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
炫月走上前來,如實地道:“藍雨她沒有騙你,我們確實是在談論你,我向她問了許多關於你的事。她也耐心,把她知道的關於你的幾乎所有事都對我說了。”
夏傾城冷冷地道:“你問我的事情幹什麼?”
炫月被她這冷聲冷語說得一窒,隨後自嘲地笑了笑,道:“不幹什麼,我不過是問問而已。”
夏傾城深深地看着他,幽怨的目光彷彿能殺死一個人。
炫月淡淡抿了抿嘴,然後輕嘆口氣道:“傾城,你變了。”
夏傾城冷笑道:“我變不變,與你何干?”
炫月默然。
夏傾城緊逼着問道:“你爲什麼不答話?”
炫月擡起頭看着天上的半輪明月,靜靜道:“傾城,你還記得我們在鳳陽鎮上的日子嗎?”
“你問這個幹什麼?”夏傾城有些神經質地叫道,臉色卻變得悽然。
炫月神色平靜,默然片刻,道:“你還記得我去捉怪前答應你的話嗎?我說過會帶一個禮物回去送給你的。我想讓你知道,我沒有忘記。”
夏傾城悽然地看着他,眼中隱隱泛起淚光。
炫月徑直從懷中摸出一串鮮紅的瓔珞,道:“這是我在怪物洞中發現的,我覺得很好看,送給你。”說着,將那串瓔珞遞到她面前。一顆顆紅色渾圓的玉珠,瑩潤有光,彷彿熟透的漿果一般。
夏傾城神色痛楚地看着,身子微微發抖,並沒有伸出手來接。
炫月道:“收下吧,這是我答應給你的。這串瓔珞並沒有特別的含義,就當留着做一個紀念。”
夏傾城恓惶地搖着頭,並不接。
炫月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將瓔珞塞在她手中,微頓了頓,道:“希望你喜歡。”
說罷,他便徑直離開,向後院走去。
夏傾城緊緊地將瓔珞握在手中,身子微微發抖,心裡大喊着,爲什麼,爲什麼你不肯放過我?炫月,你又知不知道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啊?看着瓔珞,她的雙眼霎時被淚水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