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這樣說話,颺羽倒是放心了許多。
看着冰怡走進了自己的房間,颺羽淡笑了笑,然後關上門,準備上牀休息。
冰怡回到房裡,沒有上牀睡覺。她坐在淡淡的黑暗中,從手腕上摘下金色的鈴鐺,放在掌心裡。九幽鈴,鬼族八大聖器之一,第一鬼帥一生癡情所在,即便在黑暗中,也散發着淡淡柔和的金光。
冰怡凝視着它,面容沉靜,彷彿癡了。
颺羽吹滅油燈,上了牀,躺在牀上,一時間腦中卻全是剛纔冰怡嗔顰笑怒的模樣,感覺彷彿她就一直在眼前,他心裡感到一種莫名的喜悅,根本睡不着。
黑暗中,一滴滾圓的血珠“嗒”一聲落到金色鈴鐺上,微微頓了頓,緩緩沁入其中。冰怡的神色雖然平靜,但心跳卻不由自主微微加速,看着自己的血珠沁入九幽鈴中,甚至有些許緊張。
這是血煉之法,隨着自己的血珠沁入鈴鐺,冰怡心中也很快出現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那滴血珠就是自己,正進入九幽鈴中。九幽鈴的內部顯得古老而冰涼,並有一股龐大的威壓,血珠滲入其中,便不由自主地發顫。這使得冰怡的身子也微微發抖起來,此刻,她已經閉上雙眼,暗運鬼道法訣,身體裡的一絲青色元氣從指尖透出,從血珠滲入的地方,進入九幽鈴中。元氣和血氣交融在一起,緩緩地沁入九幽鈴的中心,與之同時,九幽鈴也微微顫鳴起來,發出幽幽的鈴聲。這聲音顯得古老而隱晦,對於凡人來說,或許近在咫尺也未必能聽到,但旁邊屋子的颺羽卻聽到了,不由吃了一驚。不過,因爲這聲音是斷斷續續的,這使得颺羽也並不確定是冰怡出現了什麼狀況,所以便產生了猶豫,沒有立即就起身去詢問。
冰怡的雙手結成如花的形狀,結於胸前,從白玉似的指尖,正持續不斷地透出青色的元氣,絲絲透入九幽鈴中。元氣和血氣交融催動下,九幽鈴顫動得越來越響,甚至浮現出了一個拳頭大的鈴鐺虛影,鈴鐺虛影表面,只見一些神秘的符文正不停地浮凸閃動着。
冰怡的渾身顫抖着,額頭上沁出粒粒汗珠。她此刻感覺自己彷彿在一個深幽古老的通道中滑行着,前方看到曙光一掬,但是當她抵達的時候,忽然一股龐大的意志如同潮水一般向她涌來,將她徹底淹沒。彷彿有一個無盡的漩渦,正不停地吸噬着她全身的精氣元氣,彷彿要徹底將她抽空,她的心跳急遽加快,瞬息之間,就覺得自己快要無法呼吸了。
叮玲玲,九幽鈴劇烈地顫抖着,此刻發出的聲音,已足以驚得颺羽從牀上一躍而起。
“冰怡……”颺羽隱隱意識到他最擔心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颺羽甚至連鞋也來不及穿上,直奔冰怡的房間而去。
咚咚,颺羽重重地敲在冰怡的門上,連聲喚着,但冰怡完全沒有迴應。而與之同時,她屋子裡金色光芒暴漲,瀰漫的金光甚至漸漸映亮了窗戶,鈴鐺的聲音也越發響亮。
颺羽顧不得許多,猛一用力,一下子將冰怡的房門推開,霎時只覺金光撲面而來,叮玲玲的鈴鐺聲音盈耳,眼前的景象,讓他霎時間呆住了。
淡淡金光中,冰怡靜靜地盤坐着,渾身發抖,臉色也變得越來越慘白。
九幽鈴劇烈的顫抖着,金光如水一般流出。
“冰怡,你……”颺羽喃喃出聲,心裡涌出一股苦澀。此刻,冰怡正在強行祭煉九幽鈴,只見她的容光越來越暗淡,身體中的精氣元氣似乎被某個神秘的存在不停地吸噬着。但颺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什麼也不能做。因爲冰怡既然選擇了祭煉九幽鈴,無論受到多大的反噬,也不能被外界打斷,因爲一旦被打斷,不僅祭煉功虧一簣,甚至可能會丟掉性命。
颺羽只能一動不動地站着,眼睜睜看着,此刻對他來說,時間流逝得那麼緩慢,簡直是一種煎熬。也不知過了多久,九幽鈴的顫鳴終於漸漸平息,金光緩緩收斂。金光散去之後,冰怡的臉色一片煞白,顯得無比虛弱。
颺羽一躍上前,將她的身子摟住,擔憂無比地看着她,顫聲喚道:“冰怡,你醒醒,冰怡……”
冰怡似乎聽到了颺羽的呼喚,緩緩睜開眼睛,看到颺羽爲自己擔憂無比的樣子,她心裡很得意,忍不住笑了,虛弱地低聲道:“颺羽,我成功了。”此刻她和九幽鈴間已有心意相連的感覺,祭煉已經成功完成,但是爲此她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此刻倚在颺羽懷中,她感覺自己彷彿被抽空了一般。
“傻姑娘……”颺羽心疼地說,用手掌抵住她的背心,將靈氣輸入她體內,但是卻立馬被排斥。她修的乃是鬼道功法,天然排斥他的正道靈氣。颺羽不由得一驚,趕緊打住了。隨即又下意識地運轉九幽滅仙訣,幽藍色的九幽元力從他掌心吐出,透入她體內。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她的身體沒有對九幽元力產生排斥。颺羽心中一喜,源源不斷地將九幽元力輸入她體內,漸漸地使得她的身體也發出淡淡幽藍光芒。在九幽元力的激發下,冰怡的氣色終於有了一絲好轉。
“冰怡,你感覺怎麼樣?”颺羽心裡沒底地問。
冰怡臉上露出暖心的笑容,聲音嘶啞道:“我覺得好多了。”
颺羽又接着把九幽元力輸入她體內,但是漸漸卻發現,他的九幽元力雖然不被她排斥,但是卻也無法和她本身的元力相融,沒法轉化成她的元力。他的九幽元力只能緩解她的虛弱和疲憊,但卻無法從根本上讓她復原。
意識到這一點後,颺羽也只得頹然地放棄繼續向她體內輸送九幽元力。
“颺羽,你知道嗎,我們離開這裡的方法,果然藏在九幽鈴中,我已經知道怎麼做了。”冰怡慘然地笑着道。
“好姑娘,別再說了,好好休息吧。”颺羽澀聲道。
“你說的對,我現在太虛弱了。颺羽,你可以抱我到牀上去嗎?我自己走不了啦。”冰怡又道。
颺羽心疼地重重點頭,然後將她抱到了牀上,給她蓋好了被子。
“颺羽,你會陪着我嗎?”冰怡孩子似地期待地看着他。
颺羽幾乎沒有猶豫,肯定地點頭道:“好,我陪着你,我哪也不去。”
聽到這話,冰怡欣喜而滿足地笑了。
隨後,被驚動的族長等人前來問詢情況,他們都聽到奇異的鈴鐺聲響了。颺羽簡單地給他們說了一些,打發他們回去了。然後,他又回到冰怡的牀前,冰怡似乎實在太累,竟已沉沉睡去。颺羽看着她恬靜的面容,聽着她沉穩勻和的呼吸,只覺心疼不已。所幸她此次雖然遭到了巨大的反噬,但好歹最終成功了。不然,颺羽簡直不敢想下去。
冰怡祭煉了九幽鈴後,便與九幽鈴心意相通。而先前颺羽是和九幽鈴心心相繫,此刻他震驚地意識到,自己的心意竟然隱隱和冰怡的心意相連在一起,相隔咫尺,他甚至能清晰感覺到冰怡的心境,沉睡中的冰怡,心境十分寧靜,還有淡淡的喜悅。
颺羽看着她,彷彿癡了。
翌日,冰怡醒來後,精氣神好了許多,不過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體只是略微復原了一些。這洪淵之地,雖然有好山好水,對於凡人來說,無異於一個世外桃源。但是對於修者來說,這裡靈氣稀薄,無論是正道還是邪道,都不適合在此修煉,這也是當初噬冢王沒有留給木彝族人傳承功訣的原因。冰怡要想盡快恢復,還得離開這裡。
上午,初升的陽光從薄霧中透過來,帶着水亮亮的質感,溫暖而清新。
颺羽扶着冰怡來到木彝族的聖壇上,此處,便是傳送陣所在。族長和大祭司率領衆木彝族人送他們來到聖壇,木彝族人其實都有些捨不得他們離開,畢竟他們是預言中的王者。但正因爲他們對王者既敬重又敬畏,所以自然也會尊重和樂於成全王者的選擇,對兩位王者,他們心裡有不捨得,也有深深的感激。
“沒想到分別的日子終於還是來了。”族長看着颺羽和冰怡,輕嘆一口氣道。
颺羽由衷地道:“族長,在這裡的這段時間,多謝你們無微不至的照顧。”
此刻他不像王者,更像他們的一個好朋友。
族長心裡感動,連忙搖頭擺手道:“你言重了,侍奉王者原本就是我們木彝族人的本分,若非你們,我們木彝族人恐怕已經不存在了。應該道謝的是我們木彝族人。”
颺羽淡淡搖了搖頭,想到那日與兇獸激斗的場景,彷彿就眼前,忽然忍不住輕嘆一口氣,然後道:“這大概是佛家所謂的緣,我們相會,乃緣之所致。你們放心,王者會永遠庇佑你們木彝族,將來再有劫難,王者定會再次降臨。善良而虔誠的木彝族人,一定會永遠繁衍傳承下去。”心想,或許前次兇獸的出現,是因爲預言中他們降臨的原因。只要他們離開,應該不會再有兇獸來襲擊木彝族了。
聽了他的這番話,大祭司感激地點點頭,其餘木彝族人心裡也是爲之震盪。竹山和那個小女孩,還特意上前來默默和颺羽冰怡道別了一番。看着他們,颺羽和冰怡心裡也生出了離別的傷感,不過還是笑着鼓勵和祝福了他們。
道別後,颺羽和冰怡就得離開了。
颺羽看向冰怡:“我們走吧。”
冰怡點頭,隨後他倆便盤坐在祭壇之上。
冰怡深深呼吸一下,祭出金色的九幽鈴,鈴鐺顫動,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淡淡金光開始從鈴鐺上瀰漫而出。彷彿是受九幽鈴的金光所引,祭壇上,忽然出現五色璀璨的光芒。
祭壇下方,大祭司喊道:“恭送王者。”帶領着衆木彝族人盤坐在祭壇廣場上,靜靜地閉上眼,一種純淨祥和的祭祀念力從他們身上瀰漫而出,匯在一起,如同水波一般一陣陣向祭壇瀰漫而去。
受這祭祀念力的加持,祭壇上五色的光芒變得更耀眼。九幽鈴顫動着,化出一個巨大的鈴鐺虛影,將颺羽和冰怡罩在其中。與之同時,整個祭壇嗡嗡震顫着,五色的光芒很快形成一個巨大的通道光柱,將他們裹在其中,躍躍欲發。
籠罩着兩人的鈴鐺虛影開始旋轉起來,冰怡睜開眼,緊緊地拉住了颺羽的手。
陡地,整個祭壇廣場都突然震動了一下。只見祭壇之上,五色的光柱沖天而起,瞬息之間,便消失在了天際一個五彩的漩渦中。
木彝族衆人擡起頭,怔怔地看着天際五彩的漩渦漸漸消失,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