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擡起頭,揉揉眼睛。已經十點多了,她還坐在牀前對筆跡。這一晚,他們三個人在寺院吃的飯,還是在齋院住的。
其實佛教本是講究過午不食的。但這些年真能講究這些的出家人也不多了。靈龍寺晚間有一些稀粥搭配芥菜疙瘩吃,金署長吃不飽,那芥菜疙瘩又鹹,索性灌了好幾大碗,結果剛躺下就跑了無數次廁所。住在隔壁的蘇三一直坐在牀頭查對筆跡,被他出來進去的聲音折磨得有些心煩。
羅隱從外面走進來,看到蘇三還在燭光下費力地查對筆跡,便走過來將她面前的一對匿名信都推到一邊說:“不要看這些了。我知道是誰做的?”
蘇三一愣:“你知道?爲何方纔不說?”
羅隱隨手將那些信件扔到一邊道:“我只是懷疑吧,還沒有確鑿證據。你對照這麼久覺得誰比較可疑?”
蘇三則拿出一張紙,用鋼筆在上面寫寫畫畫。
“先從頭開始看吧,關上我們窗戶想讓我們煤氣中毒而死的人一定是兇手對吧?”
“對,你繼續。”
蘇三在紙上寫上智文、智法、智慧、道濟四個人的名字道:“這四個人都可能晚上偷偷來關上窗戶。我看過的這些匿名信,智慧和智文下午都來過大雄寶殿。智法當時在向方丈彙報工作,道濟可以作證,當然,他們倆是互相作證的。最可疑的是智慧和智文,我現在懷疑智文。他和甄大奶奶有關係,極有可能殺害了甄大奶奶後再殺了智源,然後在華國棟狂性大發時從後面用重物將他打死。”
“問題是,智文和華家有什麼關係?爲何要治華國棟於死地。”
是啊,如果是智文作案,他殺甄大奶奶,殺智源都有原因,可是爲什麼會害齊蓮香和華國棟呢?
“莫非是他和華家大少奶奶有什麼不正當的關係?”蘇三想到華國棟出走留的信,和有疑點的200多塊銀元、。
“你覺得以華家大少奶奶的相貌和錢財,她能看得上智文嗎?”
蘇三搖搖頭。
的確,智文相貌一般,年紀也大了,大少奶奶千嬌百媚又有錢有氣質,應該是不會多看這樣的人一眼的。
這寺內,能讓大少奶奶看上一眼的怕是隻有智慧了吧?
蘇三遲疑着說:“難道是智慧?”
羅隱高深莫測地一笑:“走着瞧了,我是一定要將這個人挖出來。反正要過年了,我們可以留在這邊過年,聽說北平那邊過年熱鬧,會下大雪呢。”
蘇三對過年下大雪有很多期待,畢竟上海沒有大雪,只有那種小薄雪,落下來積攢不了多久,又是泥又是水混在一起,髒乎乎的,讓人不能盡興地玩。蘇三聽羅隱說打算去北平過年,正有點興奮,忽然想起道光死了,嘆息一聲說:“我本以爲能好好過個年,沒想到還有這些傷心的事,都怪我耽誤了救人。要早點趕來,道光也不至於……”
“怎麼防呢?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炸藥埋在香爐裡,一旦溫度超過了就會爆炸,這個咱們真是沒人能防的住,算了吧,人都死了,別想了。”
“他就沒有說什麼?”
“沒有,沒等到醫院就嚥氣了。”
“那人呢?怎麼沒帶回來?”
“先停在醫院衛生間了,等這案子水落石出了,咱們再給他好好安葬吧。”
許是燭光晃動,蘇三覺得羅隱眼神有些閃動,便伸手揉揉眼睛。羅隱道:“看看,這看字太久了,眼睛疼了吧,早點睡吧,這案子還得慢慢來,彆着急。”
蘇三和衣躺下,忽然想到火盆,卻見羅隱已經端着火盆出去了,果然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這一晚上倒是平安無事,只是半夜聽着隔壁的金署長又跑出去幾次,蘇三嘟囔道:“真討厭一趟趟的。不知道的以爲那屋住着多少人呢。”
羅隱也翻來覆去想着案情,聽蘇三這麼說,忍不住笑了一下。忽然,他看着桌上搖晃的燭火想到這幾起案子爲什麼不可以是幾個人做的?只是拋屍在一個地方而已啊。
第二天早上天剛微微亮,寺院就敲鐘了,接着有奚奚落落的細碎聲音傳來,蘇三皺眉道:“他們早課還真是夠早的。”
和尚們的誦經聲越來越大,中間夾雜着鐺鐺鐺的木魚聲。
蘇三實在睡不着,一掀被子起來,推開門,清冷的空氣馬上衝了進來,蘇三忍不住阿嚏一聲。
羅隱喊道“看看你,受涼了吧,等會管智慧要點薑湯。”
蘇三走出來,看到齋房門口大木桶裡盛滿了水,旁邊還有三套牙刷一盒牙粉。心道這智慧到還是很會做事的,就拿出帕子就着冷水擦把臉,洗漱一番後整個人精神百倍,於是衝着屋裡的羅隱喊道:“懶貓,我隨便走走啊。”
蘇三走出齋院,迎面就是靜心苑,想到那裡是陳娘子遇害的地方,蘇三忍不住多看那院子一眼,心裡有點發毛。
和尚們都集中在法堂裡唸經,蘇三遠遠地看着,鐺鐺鐺木魚聲敲的很有節奏。
蘇三看着那木魚一下下敲着,忽然眼前閃過華國棟後腦的傷痕,對啊,就是那種木槌敲的。
盯着那木槌一起一落,蘇三腦子裡出現這麼一幅畫面:華國棟對齊蓮香有非分之想,一路尾隨來到靈龍寺。在齊蓮香落單時衝上去,打算行不軌之事。齊蓮香死命掙扎時,華國棟狂性大發引發了癲癇,發瘋地掐着齊蓮香的脖頸,齊蓮香一個弱女子,被他掐得直翻白眼,很快就氣息渺然。就在這時,一個人走過來,一木槌砸到他頭上,華國棟倒下去,那人獰笑着,然後……對,等一下,齊蓮香到底能在哪裡落單?大雄寶殿、。法堂都不可能。還有屍體又是怎麼運出去的?
那可是兩個人,怎麼能運出寺院呢?
蘇三想着這個問題,順着法堂走到大雄寶殿,這時她聽到幾聲梆子響,接着是車軲轆的聲音,一箇中年漢子推着一輛車走進來。
“你是做什麼的?”
蘇三問。
那漢子見寺院內忽然出現個女子,也嚇了一跳,隨即可能想左了,笑眯眯地問:“小娘子是哪位師父的弟子呀。”
“問你呢?幹嘛的?”
羅隱不知何時也走過來了,看那漢子嬉皮笑臉,心裡老大不樂意,不耐煩地問。
那漢子見這女子是有男人的,而且這男人穿的氣派,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便收了笑容老老實實地回答:“小的是給方丈院送水的。”
“送水?這寺內不是有井嗎?”蘇三覺得奇怪。
“呵呵,小娘子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咱們天津衛這地兒,嘛都好,就是這水不好喝,又苦又澀,方丈喜歡喝茶,一直是買我們鋪子的甜水泡茶喝的,每天早上都要送上一車。”
“哦,你這是一直送到方丈院?”蘇三看到這送水車裡面是個很大的罐子,像是和車連在一起的。
“是啊,這車水送過去,把昨天的那車推回去。”
“等等,你說什麼?方丈院還有一輛水車?”蘇三驚喜地喊道。
“對呀,這車罐子不好卸,送過去就停在方丈院,那裡還有頭天的車,我再推回去呀。”
那人又說了一遍。
“每天都是這樣?”
“當然了。”
蘇三拉着羅隱走向那水車,指着上面那大罐子問:“你說這裡面能不能裝進去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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