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十二個天真無邪的孩子,我忽然不知道說什麼了。郭燕在一旁發覺我的緊張,說:“不要緊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積極向上的就好。”
我笑了笑,說:“同學們,我是你們新來的老師,我姓齊……”
“噗嗤!”一個孩子突然笑了出來,說:“齊,老師,我姓王!”
郭燕立即阻止那個孩子的搗亂:“王勝利,你老實點,再不老師我讓你爸爸揍你。”
王勝利就是劉平安嘴裡說的那位最調皮的孩子,他的笑引起了其他孩子也跟着笑,他們好像沒有聽說過這個姓,紛紛好奇的看着我。
我一下子幾被看得有些毛了,坐立不安,好大一會,我才說:“嗯,我是姓齊,讓王勝利一笑,我差點忘了我姓什麼啦!王勝利,你知道你的姓是怎麼來的嗎?”
“不知道。”王勝利說,“怎麼來的呀?”
“第一,出自姬姓。周靈王太子姬晉,因直言進諫,使王上大怒,被廢爲庶民,遷居到琅琊,就是現在的今山東省膠南一帶啦,世代繁衍生息。因其本爲王族,世人稱其“王家”,就延用成姓。還有周文王的第十五子畢公高,其後代子孫因故散居京兆、河間一帶,以本爲王族之故,自稱爲王姓。後世沿襲未改,漸成大姓。第二,出自嬀姓,爲古帝王虞舜之後,居於北海、陳留一帶,因源出古君王后裔,世爲王姓。第三呢,出自子姓,是成湯的後人。殷末,王子比干,爲紂王的兄長,因勸諫紂王被殺,葬於汲郡,其子孫居其地以守陵墓。因源出王族之,改姓王氏。所以呢,王勝利,你們家祖先可都是大王哦,你也是大王的後代啦,你可不能再調皮了,不然的話你這“大王”可就白當啦!”
王勝利眨巴着眼睛看着我,說:“可我從來不知道這些呀。”
我又說:“那你現在不是知道了嗎,你的祖先是大王,那你就是大王的後裔了,你在這裡生活了那麼久,是不是應該保護好同學,不能欺負他們呢?”
王勝利想了想,說:“那他們聽我的話嗎?”
我說:“只要你說得有道理,同學們肯定會聽你的話,但你也要聽老師的話,這是我們的約定,好不好?”
“好!”王勝利驕傲的說答應着,然後捅了捅旁邊的小個子男生,“以後我保護你!不回家不用讓你爸爸來接你了!”
我的
第一次“演講”就這樣結束了。郭燕高興的對我說:“看來你很會哄孩子,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用這種方式激勵孩子。”
我說:“再小的孩子,他的心裡也有一個英雄夢,我們要放大他們的夢想,縮小他們的缺點,適當的加以指正就可以了,其實你也想到了,只是你不知道怎麼表達而已。”
郭燕對我的“維護”有點害羞,說:“你還在誇我,我都快被王勝利這孩子氣死了。”
“今天課結束了之後,我想你陪我去一次王勝利的家。”我說,“可以嗎?”
“啊?”郭燕顯然沒想到我會提這個要求,“去他家?”
“嗯。”我說,“男人和男人之間,應該更好交流一點。”
一上午的課程也不多,就是語文和數學。山裡孩子的課程非常簡單,只要把必要的知識教給他們就可以了,其餘的都靠他們自己在生活之中探索,其實他們的生活纔是他們最好的老師,山裡的每一個孩子早早的就學會了如何飼養家禽和牲口,大一些的孩子很早就對大山有了一定的瞭解,他們知道什麼時候是雨季,什麼時候是旱季,他們雖然不知道什麼是阿迪達斯,什麼是耐克,什麼是遊戲機,但是他們知道山裡的何首烏長得是什麼樣子,人蔘能對身體有什麼好處。他們更知道珍惜每一粒糧食,珍愛每一滴水源。
對於城市裡的孩子來說,這些纔是他們最寶貴的知識財富。
王勝利的家在山腰上,那片山腰被時代的村民鏟成了平地,整個村子兩百三十六戶人家全都住在這裡,他們擁擠在一起,如同一個強大的集體,他們不怕風雨不怕閃電,他們畏懼又敬愛這片大山,更熱愛自己的生活。
王勝利的家雖然在半山腰,但也屬於啓文村的一部分。當我們達到他們家到時候,便看到一個女人正在向家裡挑水。
山裡的吃水是一個問題,不少富裕一些的人家會花錢在家門口打一眼深井,大概需要花一千五百塊前左右,要吃到更深一點的井水,就要打得再深一點,可能要打到兩百深,如果運氣好正好打在地下水上,那麼就便宜一些。當然了,有的人家吃的是山上流下來的雨水,他們在山上修建了一個小型的水庫,用竹子走成引水渠,每家每戶都有一個積攢雨水的容器,水清澈又甘甜。
王勝利家的飲用水就是用這種竹子接過來的水,這個女人正在把接好的水挑到自己家的水缸裡。那是一個很大的黑色水缸,現在城市裡已經見不到這種水缸了。
見我們來了,女人放
下手中的擔子,客氣的和郭燕打招呼:“郭老師,你怎麼有空來啊?”
山裡人的淳樸和城市人有着明顯的不同,城市人並不都是壞人,但是水泥和鋼筋把人和人之間的交流阻隔了開來,往往門對門都不認識的情況在山裡幾乎不存在。見到郭燕來了,女人很熱情的放下擔子迎接我們的到來。
“哦,翠英嫂子,”郭燕親暱的叫着,“王大哥呢?”
“他呀,在家呢。”說起王勝利的父親,這位女人的臉上有些暗淡。但很快她就恢復了過來,“來來來,進來吧,進家裡來坐。這位是?”
“哦,他是我們新來的支教老師,齊老師。”郭燕替我介紹。
“齊老師,齊老師你好,哎呀,家裡沒什麼可招待的,剛好有一批普洱茶,去年的,你嚐嚐啊,我去燒水。”翠英嫂子忙和着,很快,香噴噴的普洱茶就端到了我們面前。
郭燕問:“王大哥在裡面呢?”
翠英說:“是啊,在裡面睡覺呢,這天雨水多,他的腰就不好了。”
我問:“王大哥腰怎麼了?”
郭燕說:“摔的,這裡醫療條件不怎麼好,他的腰也得不到更好的治療,就這樣拖着,現在成病根了,一到陰雨天腰就疼。”
“哎呀,都是小事。”翠英在替郭燕說,“這兩年他也沒下牀,男人整天窩在家裡,窩的時間長了,脾氣也不太好了,給郭老師受了許多委屈,對不起啊。”
山裡人的淳樸和善良在這時候得到了極大的體現,翠英在替丈夫爲郭燕道歉的時候充分體現了這一點。
“沒事的。”郭燕說。
我說:“我進去看看可以嗎?”
翠英慌忙站起來說:“哎呀,裡面亂!”
我說:“不要緊,再亂也是一個家。”
我走了進去,就看到一個男人半靠在牀上,他其實已經醒了,只不過沒有說話而已。見我進來了,他看了我一眼,說:“坐。”
我看了看周圍,沒有什麼可坐的,就站着。我拿出一支菸問:“抽嗎?”
他看了看,猶豫了一下後,接了過去:“雲煙?”
我點點頭。他用我的火機把煙點燃了,猛吸了兩口。我問:“腰還行吧?”
他搖搖頭:“廢了。”
他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我能體會到那種心情。他是這個家裡的頂樑柱,當頂樑柱倒下的時候他的心情有多麼糟糕我是可以理解的。我們二人相對沉默,不知道說什麼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