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虛無,混沌……
人是先有精神體,還是先有身體?
這片虛無,是存在於哪裡?
模糊之中,一個意識漸漸地復甦,好像聽到周圍有些怪異急驟的拍打聲,一種竊竊的聲響。
光……沖淡了黑暗,是從眼睛傳來的嗎……眼睛……
意識能想起更多了,有些痛楚也隨之涌現,巨大的痛楚,到處傳來,蔓延着,衝擊着,讓這道意識微光如同遭到了狂風吹襲,幾近破滅……但這時意識好像又聽到了另一股聲音。
不似是從旁邊傳來,而是從混沌的不知道哪裡傳來。
“鹹俊?鹹俊?都說你死了,念你遺書了,還活着就出來啊?”
那股聲音像是這麼呼喚着的,鹹俊?死?還活着?
意識聽着這些話,想着是什麼意思,頓時就有更多的什麼在復甦過來,鹹俊,鹹俊……意識越想越變得清晰,但也越發感覺不到那片混沌了,那股呼喚聲在漸漸遠去。
鹹俊?鹹味的,顧俊……
一想起這個名字,意識驟然就如海潮般洶涌澎湃,也伴隨着巨大的痛楚,顧俊,我叫顧俊。
可是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剛纔那是吳時雨的聲音……她不是回去了嗎?她沒回去!?
很多紛亂的念頭在驚急之間生起,更多的復甦,一切都在洶涌回來……鹹雨你可不能沒回去啊。
“我這是在哪裡?”顧俊只看到一片漆黑,完全的漆黑,但自己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好像還是在一具身體裡面,卻無法睜開眼睛,甚至不能微微動彈一下,疼痛卻一點不少。
意識更清楚了,他想起了什麼,就要往腦海裡打開系統面板……
然而他的精神也像是癱了,這麼一下動作就感到恍惚,以前隨時能打開的面板現在卻無力打開。
連打開系統的精神力都沒有嗎……他隱約記得,自己最後的精神侵蝕度是顯示爲49%。
49%,只差一點點就過半,如果過半了,我還能醒來嗎?
“可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俊想起自己明明已經割頸了的,當時確切的痛楚告訴他,頸大動脈已經被割斷,而且自己應該還有顱內出血,心臟似乎也沒能承受住。現在這是……我成了鬼魂?
他又覺得不像,周圍奇怪的悉悉聲響、拍打聲響,都漸漸聽得更清晰了,而這種悉窣聲有點熟悉……
“我在哪裡聽過?”顧俊努力地回憶,又不敢一下把精神力用得太猛。
良久之後,他才忽然想起了。
在荒島先走過那片密林的時候,他和吳時雨都聽到過這種悉窣聲響,這像是有什麼東西踩在枯葉破枝上所發出的,但當時他們觀察黑暗裡的四周,卻沒有發現任何身影。
拍拍拍,拍拍拍……
那些怪異的拍打聲富有節奏,而且伴着一些似是從嗓子擠出的輕微聲音。
不知道爲什麼,顧俊覺得這像是一種語言,眼下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在穿行樹林,說着話語。
“鹹雨,你在嗎?”他在心中喊了幾聲,又試着感應了一下,卻沒有絲毫的發現,她應該不在夢境世界。
因爲當時,他是可以感到她跳進了那道空間裂縫裡去的,剛纔的呼喚聲大概只是自己的潛意識產物。
“難道我被什麼存在救下來了?”顧俊沉着地思索。
他是個怕死的人,之前選擇自殺是因爲那是他能破滅那個惡夢的唯一方式。現在他好像沒死成,那個惡夢的力量還在嗎?自己這又是什麼狀態?東州那邊沒事吧?
他想了一會,又聽着周圍的古怪聲響一會。
“閉鎖綜合徵。”
顧俊突然想起了這一種罕見病。由於腦幹的病變,導致患者就是現在他這種狀態,意識清醒,聽覺也沒問題,對疼痛刺激有反應,卻說不了話,四肢全癱,動一下都動不了,看着像昏迷一樣。
這種病症也是人類面對的衆多醫學難題之一,還沒什麼標準有效的醫療方法。
不過他想起了,有些患者是還能活動眼球,並通過這種方式與外界溝通。
“如果我的狀態與閉鎖綜合徵類似,爭取一下,我的眼球應該能動……”
他已經對肢體、軀幹、頸部和頭部都失去控制了,只是試着凝聚想象中的全身力氣,都放到眼部那裡。
“動一下,動一下……”他想象的咬牙出力,“動一下就好!”
驟然間,好像有什麼感知連接上了,他就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覺,是眼睛的感覺。
準確來說,是眼球,卻不包括眼皮。
顧俊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兩隻眼球,隨即就聽到那拍打聲停了停,然後變得更急驟了,好像頗爲驚訝!
“對,我還沒死,我能聽到。”他在心中說着,竭力地再度滾動眼球一下。
猛然間,好像眼皮被扯了一下,又好像這個感覺只是虛妄,但有一種陰暗的光線撲來,瞬時刺得他的眼球發痛。
一種新鮮的疼痛感,看來我真的還沒死……
意識更清晰了,眼睛重新有了焦距,顧俊霍地一下看得清楚,上空是幾張古怪生物俯視的面孔,它們的個頭差不多就一隻貓的大小,長滿棕色的毛髮,挺着個尖長的嘴巴,一雙烏漆的小眼睛,看着就像是某種巨型齧齒動物……
巨鼠類?顧俊猛一下幾乎嚇暈回去混沌中,復仇的小鼠?我這是到了亡靈之地?
可是它們周圍的背景,似乎還就是荒島上的那片密林,扭曲枯敗的樹木,就這種樣子。
驟然一下,雙眼的眼皮又被合上了,他重新只能見到一片黑暗。
拍拍拍,紛亂的拍打聲再度響起,但這次,他能聽懂意思。
在夢境世界,如果對方願意讓你聽懂,那什麼語言都可以互通……他聽到至少五把不同的竊竊交談聲。
“這傢伙醒了,聽着我們呢。”
“那當然,我們的法子是很有效的。”
“我們吃掉他吧?先剝皮,再去掉內臟,很美味。”
“不,他把那間屋子吞掉了,我們消化不了。”
“再加一點香料就好。”
“都說了不行!”
“那要怎麼處置他?扔進海里?”
“不,他很有價值,他會是很好的貢品,很有價值……”
“哦對對對,貢品!這個人怎麼也能頂一百隻松雞,一百隻鵪鶉,和一百隻野雉!”
“一百隻!?你瘋了吧?蠢祖各,蠢祖各!”
“那,那……各五十隻?”
“老實祖各!哎,各位祖各鄉親,我告訴你們,這個人,至少值一千隻松雞,一千隻鵪鶉,和一千隻野雉!”
“一千隻!?”那些急亂的拍打聲像是驚呼不已,“那把他進貢了,我們祖各部落今年不就不需要再進貢了?”
“至少,我是說至少,明年不需要再進貢也是可能的。”
“把他進貢,必須把他進貢!”它們都歡呼起來。
聽着這些,顧俊着急地竭力滾動眼球,想吸引起這些名爲“祖各”的生物的注意……
但再沒有哪一隻祖各搭理他,它們只是興奮地繼續談論着他到底值多少隻松雞、鵪鶉和野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