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回到了出租屋的顧誠並沒有休息。
一盞新買的檯燈擱在一個木板衣櫃上，因爲接線板拖得太遠，電壓不穩，忽明忽暗的。
顧誠就在臺燈下伏案整理着筆記。
“歷史上‘龍族’雖然在東夷國內的同期熱門程度上超過‘傳奇’。但在這兩者引入華夏市場後，行情數據卻發生了逆轉。這其中，最大的客觀原因在於：傳奇更適合當時華夏依然比較原始的網絡基礎設施環境。
龍族的pk太激烈，角色的輸出能力相對於角色血量來說太高了，生死往往在一線之間。網速卡頓、掉幀等問題在龍族中導致的代價比在傳奇中高得多。卡2秒鐘，一個100級的玩家就會被一個90級的敵人反殺。
而傳奇非常巧妙地複製了暴雪名作‘暗黑破壞神2’中發明的‘使用血瓶後緩緩回血’這一先進設計。這在遊戲體驗上明顯優於傳統的‘使用血瓶後瞬間回血’設計——緩慢回血讓遊戲的pk和殺怪節奏更平和，玩家不必去卡喝血瓶的精確時間點，進一步增強了傳奇在高延遲網速下的容錯性。
而這些容錯性，對於網民中寬帶普及率只有東夷五分之一的華夏市場而言，是非常必要的。這意味着：如果引進龍族，就只有一線城市和網絡建設較好的二線城市網民可以愉快玩耍；引進傳奇則可以確保三四線城市的網吧用戶也能參與。
同時，龍族在‘練級成就感’方面設計不如傳奇，一方面因爲過於強調戰術的配合與相剋，在龍族中很容易出現打法和技能被剋制的角色，在等級高於剋制者10%的情況下，依然有較大可能被擊敗——這種被剋制感削弱了玩家練級的積極性。
而在傳奇裡，儘管也有戰、法、道職業相剋，也不太可能出現30級玩家被27級的剋制者擊殺的情況。
另一方面，前述的瞬間回血設定，也是造成龍族練級成就感不足的主要原因。該設定對於高血量職業是一種變相壓制，導致戰士類職業在龍族中相對弱得不平衡，長久下去必然會影響消費。
最後，龍族的極品裝備相對於傳奇而言都太容易弄到，讓玩家缺乏數年如一日持續投入的動力……”
顧誠記的很認真，還不時冥思修改，把他後世十幾年積累的做娛樂產品分析能力都拿了出來。又充分結合今天實際蒐集、體驗的客觀數據，列出一份翔實的分析報告。
他在筆記裡面寫到的“喝血後瞬間回滿會讓高血量職業失去成就感”這一點，外行人可能不太懂。用人話翻譯一下，就是：
比如龍族裡100級戰士是5萬血量上限，法師/牧師1萬6；弓/賊在不輔修法術、專注加血的情況下是2萬、如果輔修一些buff法術，則是遊戲裡血量最低的，只有1萬3左右。
本來，戰士的血量是法的3倍，賊的2倍半，很有成就感。
但是，雙方包包裡都揣20個1萬5的大血瓶呢？因爲點擊就瞬間回血，還沒血瓶冷卻時間、可以連續喝，這就導致只要戰士沒法一刀秒殺盜賊/法師，那麼血量上限就是沒有意義的，這時候就看誰點血瓶點的及時。
戰士和賊之間本來5萬：2萬的血量上限，實際pk中就成了35萬：32萬，從比例上看，戰士的優越感大大降低了。
而戰士缺乏技能和法術支持，最後就必然在《龍族》的早期版本中被大大壓制。
事實上，後來的歷史也證明了這一點，龍族的玩家受衆面比傳奇玩家斯文得多。
這倒不是說玩戰士的人粗俗，而是大部分粗俗的人都會去玩戰士。就像“文科成績好的不一定去學文科，但理科成績差的一定會去學文科”。
龍族對戰士職業的隱性成就感壓抑，自然而然造成了後來空虛煤老闆和熱血小流氓這兩大網遊中堅消費力量集體倒向了傳奇類遊戲。
在傳奇火了之後，其他網遊才慢慢注意到這個問題，開始學習肇始於“暗黑破壞神2”的“喝血後慢慢回血”設計；要麼就是給喝血瓶加了個冷卻時間。才把戰士類職業的成就感挽救回來——你血瓶多怎麼了？血瓶多你也沒機會喝完、來不及喝完！還是要天生血槽長才牛逼！
……
用幾十年後的眼光來看，這種分析簡直就是閉門造車，一點大數據支持都沒有。
但在2000年，在如今有限的條件下，顧誠也只能如此了。
“熄燈，睡覺。”顧誠擰滅了檯燈，倒頭睡在破牀上，心中更加有底了。
或許小白會問：繞了一圈，最後還不是決定代理傳奇？直接上結論不就好了，裝什麼大尾巴狼專業人士？
問題是，這玩意兒還真就不一樣。
低智商的重生者，如果啥素質都沒有，就靠一個重生者的先知先覺撞上去，或許大方向沒問題。
但試問：遇到東夷開發公司哄擡代理費，還拿什麼理由去砍價？代理權拿回國內之後，怎麼找目標市場城市的定位？
如果這些都分析不出來，只記一個“陳天喬拿了傳奇代理權，回國就大發了”的結論就動手幹，絕對是十死無生。
別的不說，要是拿到“傳奇”代理權之後，回國以網絡環境較好的北上廣深爲第一波主攻市場，和“龍族”的代理方硬懟，那傳奇肯定會被殺得片甲不留——人家的網速玩得轉“龍族”，還玩屁的“傳奇”啊。
對於傳奇代理商而言，“農村包圍城市”是必須要看明白的。
第二天起牀，顧誠盤算着，是不是該去傳奇的開發商那裡踩踩點。
他昨天上網時查了傳奇的相關信息：那是一家名叫we-made的遊戲公司開發的，資料顯示位於漢城西郊的九老區。
因爲靠近仁川港和仁川機場，九老區是外向經濟比較發達的區。漢城大部分進出口公司、軟件服務公司，都註冊在那裡。
洗漱收拾完畢，顧誠就出門了，順手在地鐵站買了個類似煎餅菓子的東西當早餐。
倒了一個鐘頭地鐵，顧誠根據網上抄下來的地址找到了wemade公司：就在九老地鐵站附近一幢寫字樓裡。
公司佔了7樓整整一層，顧誠目測有上百人的規模。
抱着試試看的念頭，他大大方方走進wemade大門。
“先生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的麼？”前臺小姐很有禮貌地欠身。
畢竟，顧誠今天穿得挺得體，他的顏值也足以讓女生給他好臉色。
“我對貴公司開發的‘傳奇’比較感興趣，想和你們的負責人談談，看有沒有改編網遊的合作可能。”
“您有預約麼？或者方便留一下您的單位信息麼？”
顧誠只是來踩點，他的公司還沒註冊呢，當然報不出來。
“我就是來看看，我是華夏國的，在東夷沒有公司。”
前臺妹子的笑容僵硬起來。
她職責所在，不可能隨便遇到個三無人員都往裡放，打擾了領導。
“這樣啊……因爲您說的這個項目我沒聽說過，我幫您問問有沒有相關領導在。”
前臺妹子抄起桌上的內線電話撥了個內線，另一頭的人似乎表示這事兒不歸他管，就掛了。
“不好意思，可以負責領導都不在。要不您留個聯繫方式，我們會向上彙報的。”
顧誠這纔想起他連手機都還沒買。
“算了，我過陣子再來。”
他最後掃了一眼wemade，不卑不亢地轉身離去，坐電梯下樓。
因爲不是上下班的點，電梯裡很空。
他閒着也是閒着，就把電梯裡的廣告都看了一遍。
“wemade公司，招聘cAAAA程序員4名、美工2名、遊戲策劃1名……”
“cms職業培訓機構，開設c/cAAAA、java、vb、php、平面美工課程……”
顧誠本來只是打發時間，轉念一想，覺得這陣子報個短期班也不錯。
他作爲一個後世的it精英，在編程思想和拓撲架構方面當然是天才一般的人物；但他卻不懂如今最基礎的編程語言，空有一身大而無當的“屠龍之技”。
造成這種“悲劇”的主要原因在於：後世早就不用c、java等原始語言了。從visual-studio2030開始，編程語言的可讀性變得越來越強。代碼越來越接近人類邏輯語言，甚至直接用漢語編程都沒問題。
報一個培訓班，正好讓自己浮光掠影瞭解一下世面，也不是什麼壞事。
而且，在他的代理公司註冊下來之前，估計wemade是不會鳥他的。反正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學點東西，說不定還能跟wemade裡面某些人混個臉熟。
他毫不懷疑，在同一幢辦公樓裡，wemade公司的人，肯定有在cms充電的。
“先生，一樓了，你不下麼？”
顧誠正走神，被一個路人職員打斷了。他擡頭一看，原來是電梯到底層了。
“哦，不下，坐錯層了。”他隨口應付了路人甲職員，然後看了下廣告上寫的培訓學校位置，重新摁了樓層。
“嘿，真是個奇怪的人，坐電梯都會坐過頭。”路人職員看着顧誠離開電梯，還在背後吐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