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學，除了冬季，一進入夜色，許多戶外的地方就成了情侶專用的禁區。
比方說小樹林，再比方說小徑邊上的木椅，又或是假山下，涼亭裡。
這些都是讓上過大學又在大學談過戀愛的人，聽了絕對能會心一笑的地方。
而且最奇妙的是，在大學裡，幾乎所有使用這些地方的人。
還貌似特別默契，能自覺維護浪漫的氣氛。
比如說，校園情侶們爲了不相互打擾、影響，通常都會盡量不彼此接近或是相鄰。
而是自發的均勻分佈在校園的各個角落。
哪怕在那分佈着一長串木椅的鵝卵石小路上，也會是隔一個木椅坐一對。
不得不說，這真的是極有素質，特別能夠相互體諒的“自發性公約”。
1998年5月8日晚九點四十五分。
在郭玥和張蕾就讀的“外院”裡，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像以上提到過的這些地方，甚至於不包括這些地方的其他偏僻角落裡。
如果你去計算一下，就能知道，至少有上百對兒的情侶在昏黑的夜色裡擁抱着。
當然，卓羣和郭玥，許雲濤和張蕾，也是其中的兩對兒。
這一天，他們還尤爲幸運的“霸佔了”西院專家樓前小院的那座假山上的中式小亭子。
許雲濤和張蕾在亭子上。
卓羣和郭玥在亭子下的假山旁。
應該說，這是這個學校裡幽會最好的去處。
一是因爲這裡距離學生活動區域較遠，比較安靜，干擾少。
二是因爲樹林和小徑長椅，蚊蟲較多，而這裡就舒服多了。
三是因爲學校裡另一處小亭的名字實在太難聽了，居然叫“碧池亭”。
如在其他學校還好說，這在“外院”簡直成了個笑話。
以至於“外院”情侶們，無論是誰，對那座亭子都避之不及。
尤其是女生，簡直看見就有想罵街的衝動。
所以說，此處實在是“北外”唯一可供情侶相約的小亭了。
誰能佔據這裡，自然尤爲難得的。
但可惜的是，這一天卓羣和郭玥卻很有點辜負這麼好的地方。
因爲他們什麼親暱的舉動都沒有。
他們沒有像亭子上的許雲濤和張蕾那樣“親密無間”。
只是拉着手在假山旁這麼站着，小聲說着話。
甚至郭玥的心情，還有點糟糕。
不爲別的，這全是因爲卓羣剛剛拒絕了郭玥的要求。
卓羣不但不願意跟郭玥一起，去見她剛從海外回來的父親，正式向郭玥的父母挑明他們的戀愛關係，而且還在很執着追問。
“你沒對他們說吧？他們還不知道我們的關係。對嗎？你可是答應過我要對家裡保密的。”
郭玥遲疑了一下，搖搖頭。
“我沒有。”
見此，卓羣鬆了口氣，但隨後又忍不住囑咐了一句。
“那就好，哪怕他們以後再反覆問你，你也別承認。千萬等我們畢業後才能公開。”
而這樣的態度，無疑讓郭玥更難過了。
“可爲什麼呢？爲什麼非要到畢業之後再說呢？先說晚說到底有什麼不同？難道你現在對我們的關係還沒想好嗎？你還在猶豫什麼？我可是都見過你的父母了呀，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郭玥不滿的語氣和雙眼的濡溼，總算讓卓羣注意到她的情緒了。
唯恐給她造成誤會，他趕緊解釋。
“不不，你千萬別多心。我不但沒有半點這樣的意思，甚至反倒是爲了我們的未來考慮。我是不願意讓我們的感情，遭遇沒必要的外部阻力。”
“我跟你不一樣。你的個人條件和家庭條件都這麼好，無論誰也挑不出毛病來。可我們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和你家比，就有點拿不出手了。而且我家還在外地，不是京城人。”
“你的父母如果知道我們的事，恐怕會不高興的。現在我們還在上學呢，難道就要爲談戀愛的事跟你的父母起爭執嗎？”
但這番話郭玥根本沒聽進去，似乎還使了性子。
因爲一陣寒冷的夜風吹過，她反倒把自己的手從卓羣的手裡抽出來了。
“你這話可太沒意思了。都什麼年代了？還講這些？京城戶口又算得了什麼呀？只有感情纔是最重要的。”
“我的父母可是很開明的。我父親是可是在歐洲工作了兩年呢，他最反感的就是男尊女卑，門當戶對那些封建思想，纔不會這麼俗氣。”
“再說，我媽媽對你印象也很好啊。她難道對你不和氣嗎？你的擔心實在太沒必要了。”
卓羣不禁嘆了口氣。
他當然不能告訴郭玥真正的答案是什麼樣的。
雖然他是充分領教過郭玥父母的兩面性的。
知道他們在郭玥面前和不當她的面，完全是兩種人。
但他不可能這麼做，郭玥既不會相信，也會受傷害。
所以最後他只能換個角度來勸。
“或許是我想多了。可問題是我實在是太愛你了。真的不願意讓我們的關係冒一點風險。萬一他們對我不滿意怎麼辦？現在我還一無所成，就這麼兩手空空的面對他們，我自己會有很大的壓力。所以我真的希望，去見你父母的一天，能在我們畢業之後。是我做好了一切準備，能讓他們放心把你交給我的那一天。”
這番話招女孩子愛聽，郭玥總算笑了。
可她捉住了卓羣的手，卻又撒上了嬌。
“你別這麼謙虛，妄自菲薄了好不好？你已經很優秀了，你是民大真正的高材生，這麼年輕就發表過這樣多的文章了。這個年紀，有誰比得上你的成就？我覺得你懂得東西好多啊，就沒有你不懂的事兒。你在我眼裡是最棒的。所以你別找託辭，我肯定我的父母一定會喜歡你。我不管，這次你一定得聽我的……”
卓羣再嘆一口氣，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時，夜風颳起一片不知從哪凋落的花瓣，落在郭玥的頭髮上。
卓羣伸手拿下那花瓣時，看到了郭玥的眼神流露出某種期待。
他瞬間讀懂了她的心意。
但正忍不住要將頭俯下之際，一下子卻被觸發了靈感。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最合理的藉口。
便只把頭低下輕聲低語的說。
“寶貝兒，絕不是託辭。我又想了一下，我們真這麼幹，恐怕就太傻了。即使你的父母承認我們的關係，隨後又會發生什麼呢？”
“你好好想一想，我們畢竟還在上學。就因爲我們的年輕，他們不會對我們完全放心的。一定會把我們看得嚴嚴的。”
“他們不但會反覆向你詢問我們交往的細節，約會的方式，還會充當你的人生導師。叮囑你不要這樣，不要那樣，生怕我們接觸的方式過了界。”
“難道你願意跟他們討論那些讓你感到難堪的問題？難道你希望今後哪怕和我出門看個電影，都讓他們產生難以抑制的焦慮嗎？”
“至於我們在放假期間再出去旅遊，你更是想也不要想了。你父母絕對會用各種方式確認你出行的狀況的。”
這話算把郭玥說動了，她安靜下來。
僅稍作遲疑，就全盤推翻了自己剛纔的想法。
“好吧，我想，還是你說的對……不過，你也真煞風景，罰你……”
於是此後，他們兩個再沒有了任何不和諧的爭執。
完全沉浸在了專心致志的“感情交流”裡。
直至他們被亭子上的張蕾，用一聲尖叫打斷。
“該死，還有十分鐘就門禁了！郭玥，你們倆膩夠了沒有？快走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