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虎城巡檢司典衙前院內,卯時初刻未至,天上還是月明星稀,一羣人卻是比報曉的公雞氣得還早,在這寒風刺骨的天氣裡,一個個縮手縮腳,嘴裡吐着白氣,擠在了院子中央!
“哎喲……這大冷天的這麼早就起來,這是要幹啥呀,凍得我都快成冰棍了。”有人不禁是抱怨道。
“哎……韋隊長不會是想報復咱們吧,咱們昨天可對他不太友善呀。”
站在隊伍最前頭的嚴豹聞言,搓了搓手冷笑着說道:“他要真想報復咱們,今天我們都得少根手指了。”
聞言,一個老兵不由賊兮兮的低聲問道:“嚴副隊長,那咱們以後就要聽這韋隊長的吩咐了嗎?”
此言一出,衆人也都是看向了戴虎,雖然昨天項雲的手段鎮住了他們,讓他們生出了些許敬畏之心,可項雲畢竟初來乍道,他們沒法那麼快接受他的管制,下意識的有些排斥。
嚴豹聞言,皺眉思忖了片刻說了句。
“先看看吧。”不置可否的回答,讓衆人有些摸不着頭腦,正要繼續詢問。
忽然,身後傳來了腳步聲,衆人立刻意識到是誰來了,沒有任何提醒,都是下意識的將袖中的手伸了出來,挺直了腰板,昂起了頭,一個個筆直站在了院中!
隨後,身着一襲黑袍,內襯紅色罩衣,腳踏雲履的項雲走了出來,如果不是背後揹着的蒼玄巨劍,而是腰間懸掛長刀的話,道真有些像是腰佩繡春刀,身着鸞帶大紅蟒衣飛魚服的‘大明錦衣衛’了。
穿上一身官服的項雲,此刻目光凌厲,步伐沉穩,清秀的面龐在黑色官服,以及那柄蒼玄巨劍的襯托下,顯得多了幾分堅毅和冷厲,此刻的項雲在衆人眼中,當真有一種年少老成,青年英傑的氣概!
就是不知道,若是他們曉得眼前這名英武青年,正是西北秦風城裡,賭場的老手,煙花之地的貴客,竊玉偷香、一擲千金不在話下的紈絝大少爺,心中會作何感想!
項雲看着一羣兵士都站在了院子當中,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之色。
“很好,大家都按時來集合了!”
“想必大家都很好奇,我讓大家這麼早集合的目的是什麼。”
衆人聞言也都是疑惑的望着項雲,的確不知道這位新來的隊長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項雲望着衆人只說了四個字!
“各司其職!”
“嗯……?”衆人聞言俱是一愣。
項雲卻已經是繼續說道:“昨夜我已經看過了,我們巡檢司典衙所需要負責的各個崗位,守城、巡邏、羈押、自然還有典衙內的卷宗整理,以及其他日常的相關瑣碎,所以我覺得,從今日起,所有崗位重新開啓,大夥輪流值守!”
“什麼!”
“開玩笑吧!”
此言一出,整個隊伍裡就炸了鍋了,誰不知道現在虎城內是什麼情況,蠻族人已經完全不把風雲國的巡檢司放在眼中,甚至連南城門,都經常有蠻族人去收取過路費。
他們身爲典衙的兵士,現在連上個街都要小心翼翼,項雲竟然讓他們各司其職,去城內巡邏和守衛,這不是讓他們去送死嗎!
“不去……堅決不去!”
“對,我們不去!”
幾乎是項雲宣佈決定的下一刻,隊伍中就有了反對之聲,而且是強烈的反對之聲,在經歷了虎城發生的一系列變化後,這些兵士心中對這座城市,早已經生出了恐懼和厭惡。
見到眼前這一幕,項雲雖然心中早有預料會有反對之聲,但看到這人眼底的畏懼時,他還是免不了升起了一絲慍怒!
“膽敢抗命,難道你們就不怕被軍法處置嗎!”
聞言,一箇中年老兵就是冷哼道:“哼……少拿這些來嚇唬我們,韋隊長,老宋我知道你修爲高,手段厲害,可是你也不能拿我們的性命開玩笑呀!”
“你知道嗎,我們巡檢司典衙半年前有多少人嗎,整整兩百多號兄弟,現在呢,你看看,加你在一起在一起,也纔剛剛五十個人而已,半年少了一百多個兄弟,死的死,傷的傷,這些你經歷過嗎?”
“你現在讓我們出去,沒準今天晚上回來的人,就又要少一半了,你這不是讓我們出去送命嗎?”
此言一出,似是勾起了衆人心中的恐懼,想起了那段提心吊膽的經歷,衆人心中恐懼不安的同時,也滋生了逆反的情緒,一臉警惕的望着項雲。
“呵呵……”
不曾想,面對着衆人,項雲卻是忽然笑了起來!
衆人大惑不解,卻聽項雲忽然一聲冷叱!
“一羣懦夫!”
“你說什麼,你說誰是懦夫!”衆人聞言,頓時面露怒色!
“我說你們是懦夫,是整個虎城裡最懦弱的人!”項雲再次重複了一遍!
被連番羞辱,頓時有一名兵士怒道:“哼……韋隊長,你畢竟是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你知道這城裡的情況嗎?你經歷過這一切嗎?你有什麼資格罵我們!”
“對……你沒有資格!”
所有人都對項雲怒目相視,嚴豹站在人羣中平靜的望着項雲,倒是沒有如衆人那般激動。
而面對羣情激奮的一衆兵士,項雲沒有選擇溫言細語的安撫,而是面帶譏笑的嘲諷道。
“呵呵……你們覺得你們不是懦夫,對,你們連違抗軍令被斬首都不怕,你們敢如此頂撞上官也不怕,你們膽子很大,可是出了這扇大門呢?”
項雲指着身後典衙的那扇大門,憤慨的說道。
“你們只會在這扇大門後面,整日裡昏天暗地的喝酒、賭博、睡覺,你們驅災避禍,對城中那些深陷水火的百姓視而不見,對將手伸到我們風雲國南城領地的蠻族人視而不見!”
“你們整日裡在這裡對人述說着,這半年來,你們如何如何的艱難困苦,又做出了何其多的貢獻和努力,你們用這些功勳來麻痹自己的懦弱,麻痹你們隊蠻族人的恐懼!”
“可是你們知道,你們已經變成了一羣貪生怕死的縮頭烏龜!一羣沒種孬貨!你們不敢再踏出這扇大門!”
衆人的喧鬧之聲漸漸變小了,但是那粗重的喘息聲卻是變得大了,很多人都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咬緊了牙關,心中雖然有憤怒,可他們卻是發現,自己竟是不敢再看項雲的眼睛,那不是恐懼,似乎更像是羞愧!
而項雲依舊繼續訴說道:“我告訴你們,昨夜進城的時候,我在南城遇到了兩個蠻兵,在我們的領地,收取出城百姓的過路費,他們肆無忌憚欺壓這些百姓!”
“後來有一對被蠻族人搶光了錢財,殺害了親人的母女,他們依舊沒有選擇放過,他們強行抓走那個夫人,要她陪他們睡上一夜才肯放走她們。”
“而那個小女孩只有五六歲,她又冷又餓,如果她的母親被帶走,那她要在城門外的寒風中整整凍傷一夜,第二天,她等來的或許會是一具本冷的屍體,或許過不了多久,她也要跟着死去……”
聽道項雲講述的這個故事,所有人的心中都是狠狠一顫,身軀不自覺的繃緊,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最後那對母女怎麼樣了?”隊伍中有人開口詢問!旋即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項雲!
項雲望着他們,用簡單的言語回答了他們!
“我救了那對母女。”
“呼……!”
衆人聽說項雲救下母女倆,頓時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然而項雲的目光卻是瞬間變得冷厲起來!
“收起你們的同情來,因爲你們不配!”
“這……”衆人一時間再次愣在了原地。
而項雲的神色卻是越發的鄙夷:“哼……我只是昨日第一天來到虎城,那對母女只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受害者,可是在我來之前,難道就沒有人遇害了嗎?”
“像這對母女一眼可憐的人,難道會少嗎?有多少男人死在了蠻族人的屠刀之下,又有多少女人在他們的胯下受辱!”
“當他們被蠻族人欺凌,當他們感到絕望,感到末日降臨的時候,你們在哪裡?”
聽到這裡,衆人只覺心臟被狠狠的敲了一記重錘,他們的身軀微微顫抖,面色開始漲紅髮燙,體內的血液這一刻燙的難受,好像被烈火中炙烤一般!
這一刻,在項雲那雙灼灼的目光注視下,他們終於重重的低下了原本高昂的頭顱!
“對,我知道你們已經犧牲了很多,兄弟、朋友,包括你們自己,可能也是無數次在生死線上走下來的,可這不是我們退縮的理由。”
“像那對母女一樣可憐的人太多了,他們或許不是你們的親人,不是你們父母妻兒,可他們也是這風雲國的人,是你們的同胞!”
“試想一下,若是你們的親人遭受這樣的迫害,你們會如何的憤怒悲傷,你們身爲風雲國的男人,整個虎城百姓的守護神,難道你們就因爲心裡的一點恐懼,就放棄他們了嗎?”
“別……別說了!”終於隊伍中有一個漢子,幾乎是哽咽的喊了一聲!衆人將目光看向了他!
漢子一擡頭,眼中竟然已經全是淚水,然而那噙滿淚水的眼中,卻是充斥着一股決然與堅毅!
“韋隊長,您別說了,我願意去守城!”男子堅定的大喊一聲,旋即竟是大步前行,來到隊伍最前方!
“我也去!”一聲大喝,董林毫不猶豫的邁步,來到那名男子身旁!
“我也去!我也去!”
一時間,說出這三個字的人,越來越多,走出隊伍的人也越來越多,到了最後,竟然是所有人幾乎都站了出來,衆人皆是身軀微微顫抖,那不是恐懼,而是激動,一種熱血上涌的激動!
此刻隊伍後方,唯有一人還沒有站出來,他就是嚴豹!
衆人都是回頭望着他,眼中充滿了期待!
嚴豹緩緩的擡起頭,面色平靜,卻沒人看到,他背在身後微微顫抖的雙拳!
“你們都去了,我這個副隊長總該幫忙帶隊吧,也只有跟着你們去了。”嚴豹嘴角一勾,也是一步跨入了衆人的行列!
“我們都去!”衆人聲音匯聚在一起,宛如驚雷衝破雲霄,迴盪在整個虎城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