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30年代中國左聯著名青年詩人殷夫翻譯了匈牙利詩人裴多斐的一首《自由與愛情》,明確的對人生中幾大要素進行了排序,“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詩歌傳唱至今,仍被誦讀,是因爲說盡了三者之間的重要關係:自由重於愛情重於生命。詩裡闡釋的是三者在詩人心中的位置與份量,真沒用現金、錢財、房產來衡量。但是我們在背詩的同時,對其衡量標準做出了更加細化的表述。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
齊瑞蘭鬧不懂的是:胡大發是受了什麼cì jī嗎?自由都不要了!至於愛情與生命,也就不用問他了。
“唉----”胡大發長嘆一聲,腦子加快運轉速度,實話不能說,尤其面對警察;瞎話還得繼續編,還得表演得像真的一樣,演員難做啊!謊話說一萬遍,那就是小崔的節目----實話實說!
“齊警官,我和你說實話吧!我啊----心裡有愧啊!”胡大發滿臉憋屈的捶打着胸口,就像那些接受了演員袁立救助的塵肺病人一樣,呼吸困難,只能靠外部施壓才能喘息。心裡難受是真的,故事卻都是假的。
“有愧?你還有愧了?呵呵!說說,愧從何來?”齊瑞蘭冷冷的問着。眼前的就是一個小偷,十足的壞人,漏網之魚罷了。即便之前沒捉到他,只要有一點蛛絲馬跡,遲早會被繩之以法的。他還有愧?倒要聽一聽小偷的自白。
“我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對不起把我養大的長輩,對不起教育過我的老師,我----連你都對不起!”胡大發擡起頭看了看對面的齊瑞蘭,再次把頭低下,“每次想起那些被我偷盜的事主,心中久久不能平靜,心裡難受啊!人家辛苦工作、起早貪黑,掙錢不易,自己還沒享受自己的勞動所得呢,卻被我偷走消費去了!他們哭天抹淚,求助無門,我卻在拿着他們掙的錢花天酒地,你說,我能對得起誰啊?後悔啊!”
胡大發想着:對不起那麼多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加上一句----對不起黨!思前想後,還是算了吧!自己也不是組織中的一員,出門誰管你叫同志啊!即便是那些同志們,他們的志向真的相同嗎?
這個真不像那些領導幹部,犯了錯誤,被開除黨籍以及公職,又把他們送回到人民羣衆中來了,入黨的時候都是乾乾淨淨,積極向上,朝氣蓬勃的,可是回來的時候,滿身的贓污,渾身上下沒有乾淨的地方,就連腦子,都被污了。
可是人民羣衆也不是藏污納垢之所啊!黨不要他們了,我們老百姓也不想要他們啊!一顆老鼠屎,挖個坑埋了就好,幹嘛放進別人的湯鍋裡呢?
就這一點來說,真不如我們的那個鄰國,直接把這些貪腐人員塞進大炮裡,點火開炮,想去美國、加拿大,調轉炮口,崩過去!機票、護照、簽證,假身份都省了!何必在這裡偷偷摸摸、蠅營狗苟的貪了些錢,再找機會出逃國外,喊話也不回來、溝通也不管用,就算通緝他們,抓回來還得養着,何必呢?
“其實,我真的想改過自新,想重新做人,我也想找個踏實、體面的工作,我也想平靜的生活,我也想正經找個老婆,成個小家,溫馨過日子……正常人的想法我都有,可是管不住自己啊!齊警官,我求求你,你就把我收了吧!我再回回爐,進去好好反省一下,也好重新做人啊!”
這世間,誰又能管得住自己呢?
“放屁!你說的這些話,有一句是真的嗎?純屬胡說八道!全都是謊話吧,騙人呢!按照你這麼說,有點愧的就來派出所自首來,我們這裡還不比醫院、超市都忙活啊?”齊瑞蘭對於胡大發所說,根本不信,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這世上,犯錯的天天有,想着改正錯誤的,只有上學的孩子。至於成年人,想的辦法千奇百怪,就是沒有想認錯、改錯的。尤其是想用另一個錯誤掩蓋前一個錯誤。
“我向天發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我是真心悔過,求你相信我吧!我真的犯罪了!”
“哦!”一邊聽,齊瑞蘭一邊沉思,這是不是一個圈套啊,可是看着胡大發一臉真誠的樣子,又不太像。臉色稍稍露出一絲暖色,手中的記錄本一推,送到他面前,“看看,簽字吧!”
簽字是流程,除了白紙黑字的寫上自己的名字,還得指按紅模,纔有效力。在簽字畫押之前,胡大發拿起本子,仔仔細細的看着齊瑞蘭的記錄。
“前年夏天,某日,具體忘記,早晨上班路上,溜到某小區,實施盜竊,財物、現金若干,總計兩萬元上下。作案多次,累積五六萬元……”故事梗概全部在案,確實如胡大發所想,時間久遠、數額有限,再具體的,一律忘記,都被模糊處理了。
“齊警官,下一步是去拘留所吧?”熟門熟路的胡大發按完手印,把本子送到齊瑞蘭面前,輕輕的問着。
“先在這裡呆半天吧,下午有車過去!”說完,齊瑞蘭收起記錄本,夾在腋下,右手用力,一把抓住了胡大發的肩膀,“走,跟我去拘留室!”說着,拎着胡大發出了審訊室。
“你倆,把他送拘留室去!”剛出門,就看到兩個保安趴在桌子上,似睡非睡的嘀咕着什麼,齊瑞蘭一擺手,把胡大發推了過去,“老實點啊,別找不自在,否則現在就把你銬上!帶走!”
“是!”兩個保安脆生生的答應着,再轉頭,對着胡大發已經是橫眉立目了。剛纔你是人民羣衆,現在呢?你是階下囚了!還是那種無權無勢的犯人,不是從高位掉下來的人物,你還想看好臉色嗎?
人生有許多不同,位置不同,同樣的跌落神壇,受到的待遇也是不一樣的!你是吃糠咽菜,人家照樣鮑魚海鮮,你是十個人一間屋,人家是單間幾十平米……
胡大發呵呵一笑,對於別人的態度早就置之度外,否則,跑進來幹嘛?雙手抱拳,向着一左一右的哼哈二將、兩個保安一拱手,“有勞二位了!”
“少廢話,趕緊走着!”
“原來是個嫌疑人,進來還裝模作樣,你還要舉報!你也不照照鏡子,長那個舉報的腦袋了嗎?你說的話,有人信嗎?自己就不是好人,還想舉報別人的事!哼!”
“你以爲舉報是好事啊?那都是病人乾的事!你啊----進去吧!好好蹲着啊,別瞎溜達!”
身後鐵門咣鐺一聲之後,胡大發的一顆心終於落在肚中。進來了,也算回家了,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味道,一切都是那麼和諧,滿眼的正能量,原來都在這裡啊!
胡大發在拘留室轉了一圈,終於在牆角蹲了下來,頭一低,就像沙漠中的鴕鳥遇到危險一樣,身體蜷縮,頭夾在兩個膝蓋之間,衣服一矇頭,開始呼呼大睡。
“胡大發,起來了,該走了!”一聲喊叫,驚醒了夢中的胡大發,這一覺睡得舒坦,除了雙腿已經麻痹,頭腦倒是輕鬆了很多。兩個月來最安穩的一覺,竟然被兩個保安打斷了。擡頭看時,齊瑞蘭冷冷的站在拘留室外,身邊站着兩個保安。
“哦!走!”胡大發捶着腿,走出牢籠,準備向另一個牢籠進發。
“伸手!”嘩啦一聲,齊瑞蘭抖落出一對金剛鐲,對準胡大發的手腕,咔嚓兩聲,嚴絲合縫,準確無誤的銬住了他。
“嘿!這回你滿意了吧!給你個機會,親手完成。”
“別廢話!所有的壞人都免不了這一步,不管他是什麼職位!只要觸犯法律,絕不容情!走!”齊瑞蘭在胡大發的身後推了一把,走出派出所。“上車!”
一輛大車早已準備好了,空蕩蕩的後半截車廂,焊了一圈鐵欄杆,只要鑽進去,誰也逃不脫。
胡大發最後擡起頭,看了看湛藍的天,心中的濁氣一掃而空,臉上竟然露出一絲笑容。三步登車,穩穩的坐在了長椅上。隨着汽車啓動,晃晃悠悠的出了派出所大院,承載着應該反省罪惡的人,呼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