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燃珍貴的魚腦油看起來是一場巨大的浪費,實際上,卻滿足了野人們對於光明的追求。
他們對於光明的追求極其的迫切,每天日落的時候,一些年長的人就會變得惶恐不安。
黑夜對他們來說充滿了無法預知的危險。
這種惶恐,只有太陽升起之後,纔會慢慢地散去,當然,天黑終究會到來,所以,他們就會重新陷入焦慮與惶恐之中。
雲川當野人的時候,對黑暗同樣充滿了恐懼,在那一段難熬的歲月裡,他親耳聽到野獸的嚎叫聲,毒蟲爬行的淅淅索索聲,甚至聽到了族人在黑暗中被不知名的野獸撕咬時發出的慘叫聲。
每當黑暗來臨,人們就會圍坐在火堆旁靜靜地等着天亮,只有實在是太睏倦了,纔會不管不顧的睡去。
每一個天明對野人來說就是一場新生,每一天升起來的太陽都是一個全新的太陽,這就是野人們對光明如此渴盼的原因。
黑暗不屬於人類,從來都不屬於人類,在黑暗中的人類是無助且弱小的。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城外的流浪野人們率先點燃了一堆堆巨大的篝火,這些篝火將天空都映照成了紅色,同時,那些流浪野人們圍着火堆不斷地跳舞,不斷地喊叫,希望雲川能夠聽到他們的叫聲,繼而允許他們住進眼前這座高大的城池裡。
火光從城外慢慢的漫延進了城牆,城牆上的武士們高舉着火炬在城牆上奔跑,隨着奔跑的人越來越多,火炬越來越多,最後形成了一條明亮的火龍,在蜿蜒的城牆上來回穿梭。
小苦兒跟母親一起守着家門前的柴火堆,他的父親黑牛已經成爲了可以參加桃子會五百人中的一個。
小苦兒堅信自己長大之後一定有資格參加桃子會的,所以對於父親去參加桃子會並沒有多少感觸,畢竟,他的父親即便是參加了桃子會,所坐的位置恐怕連族長的臉都看不到。
城牆上的火龍起來之後,小苦兒就點燃了家門口的柴火堆,見母親高興地又跳又叫,就笑眯眯的把自己的桃子遞給了母親。
他的桃子一點都不紅,也不怎麼甜,更算不上大,母親拿到桃子狠狠的咬了一口之後,纔想起來,她的桃子已經吃掉了,現在吃的桃子屬於兒子。
她就把咬了一口的桃子遞給兒子,示意他吃。
小苦兒卻搖搖頭,母親見兒子拒絕了,就第一時間把桃子放進嘴巴里……
“我要吃最好的桃子,我註定要吃最好的桃子,就像阿布,夸父他們吃的桃子一樣,不但要大,要紅,要甜,還要汁水肥美!”
小苦兒在點燃了家門口的火堆之後,紅色的光芒就沿着山路扶搖而上,最後,當火光來到那道石拱橋邊上,一盞盞的明燈就一一被點燃,間雜着巨大的火把,頓時將整個常羊山照耀的如同天宮一般。
雲川,精衛穿着精美的絲綢衣衫,在密密匝匝的油燈中穿行,接受自己部族的恭賀,燈光照耀下的雲川看起來非常的威嚴,而精衛嬌美的面容已經被燈光染上了胭脂色,美的不可方物。
等到整座山都被光明籠罩的時候,雲川張開雙臂面對所有部族人喊道:“從今往後,黑夜將不能籠罩我常羊山。從今往後,黑夜不再是雲川部的敵人,我們將戰勝黑暗,讓黑暗遠離我們,成爲我們遙遠的記憶。”
精衛輕笑着用自己手裡的油燈,點燃了阿布,夸父他們這些人手中的油燈,再由他們點亮更多人手中的油燈,光明就在不經意間就從一個油碗裡倒進了另一個油碗裡,最後,大家都有了光明。
這一套東西是阿布設計的,早知道他之所以會答應敬畏如此奢靡的浪費行徑,就知道他一定是另有企圖的。
只是沒有想到,這個傢伙竟然想把一個桃子會,變成一個真正可以聯絡所有人感情的一個光明祭祀!
原始人最早崇拜的對象就是太陽,也就是光明,阿布希望用這種倒騰光明的方式,讓所有族人之間的關係變得緊密起來。
原本,阿布希望將太陽當做標的物,結果,被雲川給否定了,他決定帶着所有族人崇拜光明,摒棄黑暗,如果不是野人們不能理解更加高深的思想,他甚至想把他那個世界的理念搬運過來,繼而讓那些理念變成——自古以來。
光明與黑暗之間的爭鬥是永恆的,至少,在太陽這顆恆星的能量沒有燃燒完畢之前,這樣的爭鬥將不會停止。
光明有很多種寓意,從陽光可以延伸到心理,再從作風延續到正確,總之是一個具有濃濃正能量的東西。
阿布很想當第一屆光明大祭祀,可惜,被雲川一句話就給否決了,因爲,雲川更想把光明當做雲川部的標的物,整個雲川部就代表着光明,整個雲川部在大地上,就是太陽一般的存在。
既然每一個人都是光明的,那麼,就不需要什麼光明大祭祀,現在不會有,以後也不會有。
凡雲川部族人所到之地,就會給黑暗的世界帶去光明,至於光明大祭祀,只要出現一個就殺一個,還必須要斬草除根,不能留下任何隱患。
雲川部更不會出現一個光明教,或者拜火教出來,雲川認爲那只是一些形而上學的東西,是表面,一旦雲川部出現了這種組織,那麼,雲川部就會變成黑暗的一部分。
爲此,阿布非常的失落,他一直認爲自己是距離神最近的一個人,哪怕是精衛也不能與他相比。
沒想到,雲川自願從神壇上走下來了,他討厭神。所以才化身爲光明,不願意再提起任何關於神的話題。
看來精衛的猜測是正確的,雲川就是一個被神從神宮中驅趕出來的一個神,或許,他現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正在向神發起的進攻。
別人感受不到來自雲川的壓迫感,阿布能感受的到,雲川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他的五臟六腑,甚至可以看穿他的腦袋裡正在想什麼。
尤其是看到雲川拿着一截竹管,就炸飛了一塊大石頭之後,任何反抗雲川的念頭,都被他小心的排泄出體外,最終散在風裡,埋進土裡,送進水裡,不敢保留半分。
好在,族長分給自己的桃子很大,甚至比分給夸父的桃子還要大一些,最後,族長甚至將他桌案上的桃子一分爲四塊,一塊給了精衛,一塊給了阿布,一塊給了夸父,最後一塊留給了他自己。
丹頂鶴在火光中翩翩起舞的時候,精衛帶着姼也開始跳舞,這一次她們跳的舞蹈就很有一些寓意了,因爲她們都在讚頌光明。
所有人狂歡了一夜,直到東方黎明。
黑牛喝的有些醉了,不管昨晚跳舞跳的多麼猛烈,他懷裡的桃子依舊穩穩地待在那裡。
從天宮回來之後,就看到了懂事的兒子正在用水澆滅還有一些火星的火堆。
黑牛愉快的從懷裡掏出那顆精心保管了一夜的桃子遞給了兒子,然後摸摸兒子的腦袋,就笑呵呵的進屋子睡覺了。
這顆桃子很漂亮,有一半是紅色的,另一半發白,不像他跟母親拿到的桃子,都是純綠色的,見不到半點嫣紅。
桃子會上來的桃子,苦兒很想品嚐一下味道,回頭看到又在流口水的母親,就把桃子塞進母親的手裡,然後背上自己的方形竹簍,一步步地朝天宮走去。
聽說,族長最近又寫了一些書,他很想知道這些書的內容,希望去的足夠早,可以看到那些書。
軒轅瞅着眼前深不可測的山洞直到天明,他沒有同意獄滑在晚上點火的訴求,他覺得晚上點火會讓廣成子一行人逃出去。
而這個時候,他不願意放過崆峒山上的任何一個人。
這些人裡面,一定有很多人是自己急需的人才,另一部分人的心中,也一定會有很多他不知曉的人間秘密。
這些秘密都只能是屬於他一個人的,人他必須全部帶走,至於財寶,糧食一類的東西,軒轅還真得沒有放在眼裡。
此時的軒轅坐在一塊石頭上,玄女正在揉捏他的腳,素女正在按壓他的頭顱,在這裡守了這麼多天,終於要有一個結果了,軒轅想用最飽滿的精神去面對接下來的變化。
“我要殺廣成子了,你們就不感到難過嗎?”微微閉着眼睛的軒轅問身邊的兩個女人。
“廣成子說他是仙人,不會死的。”素女非常誠實的回答道。
“我從雲川部弄來了可以殺死仙人的寶物,廣成子這一次插翅難逃。”軒轅睜開眼睛瞅着腳下的玄女道。
玄女笑道:“就算是殺死了廣成子,他還是會活過來,據他說,大道不滅,他不死!”
“什麼是大道呢?”
玄女雙手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大圓道:“當初我們也問過廣成子,廣成子就是這樣回答的,還說,知道的人一定知道大道是什麼,因爲整個人無時無刻不被大道包圍着,眼睛能看到,手指能觸摸到,舌頭能品嚐到,鼻子能呼吸到,耳朵也能聽到。
能感受到大道的人就一定能感受到,不用他多做解釋,感受不到的人他即便是解說了,也感受不到,不如不說。”
聽玄女這樣說,軒轅就對正在往山洞裡灌火油的獄滑道:“不要倒太多,我想要一個活着的廣成子。”
獄滑嘿嘿笑道:“火油一起,就不再受我們控制,人之生死,也不再由我們控制。
軒轅族長,您剛纔與那個女人的對話我也聽到了,我記得我們族長也說過一句話,叫做——身爲王者,不可爲一些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所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