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前一個晚上, 蕭湛獨身一人去了天牢。
曾經豔光逼人的景王妃如今被牢獄折磨得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唯一能夠支撐着活下去的信念似乎在見到蕭湛的一瞬間亮了一下,
謝詩音扒着牢房門, 仰望着蕭湛, 哀求道:“蕭湛, 蕭湛, 是我, 是我啊,我是謝詩音,謝詩音, 你還記得我嗎?不不不,銘煜, 銘煜, 銘煜”
蕭湛淡淡地說道:“謝詩音, 你一直都想做皇后,是嗎?”
謝詩音一邊流着淚一邊搖頭, 喃喃道:“我不想,我不想的,我一點兒也不想了。”她是真的不想了,這條路太艱難了,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也沒能成功, 還毀了自己。
和謝詩音在一個牢房, 躺在地上的人忽然身子抖動了一下, 緊接着“哈哈”大笑起來, 因爲嗓子受損了,發出來的聲音沙啞刺耳, 像是從地面摩擦過一樣,
“怎麼不是,謝詩音,你一直都想做皇后,不是嗎?當年大師的話,你應該記得最清楚,恐怕這輩子都忘不掉了!哈哈哈”
等到蕭明睿無力說話的時候,蕭湛纔開口說道:
“孤明日就要登基了。”
蕭明睿的身子忽然抽搐起來,想要奮力爬起,可是四肢早已被人打斷,便是想動也動不了,咬緊了牙關,說道:
“蕭銘煜!要不是最後那人臨陣倒戈,你覺得我會輸嗎?”蕭明睿的聲音有些猙獰起來,“那本來就是我的皇位,從一開始就是,你父皇是搶了我的皇位!!!知道嗎?啊!!!”
“所以”蕭湛的聲音在牢房裡聽起來寂寥又可怖,“你就想要搶走他所有的東西,是嗎?他的女人,他的兒子還有他的皇位。”
蕭明睿頓住,沙啞的聲音響起,“哈哈,所以你看到了,是嗎?那晚你果然看到了,看到了我”
蕭湛猛地打斷他的話,似乎是不願意聽到蕭明睿將要說出口的事情,“你知道寶爺是誰嗎?”
蕭明睿沒有說話了,他實在是說不出來了,剛剛的話已經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他是李元寶,李元寶,你還記得嗎?嗯?蕭明睿,”蕭湛忽然嘆了口氣,“現在你知道他爲什麼會幫你又在最後的時候選擇倒戈了吧。”
蕭明睿立時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蕭湛。
至於他爲什麼會知道,還要再去求證一下。
謝詩音不懂這些,更不知道蕭湛爲什麼忽然之間要說這些事情,只是心底的不安卻越來越大。
“孤在小的時候,母后就教導我,日後爲皇,要做明君,他日爲臣,要做忠臣。”蕭湛笑着搖搖頭,“這個願望怕是很難實現了。”
蕭湛轉身離開,聲音像是從遠處傳來,敲擊在人心上,
“既然要離開,總要讓你們走得明白些。”
謝詩語驚恐地撲了過去,想要說什麼,卻發現因爲害怕竟然什麼也說不出口了,只拼命地搖着頭,看着蕭湛的背影在黑暗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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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大殿的門,看着裡面熟悉的擺設,每一個角落,每一件物品都是母后和他親手挑選出來的,時隔十多年,彷彿都還沒有變,依舊是當年的模樣。
轉了一圈,蕭湛走到旁邊的書房中,記憶中的那盞燈火果然又亮了起來,像是曾經每個夜晚不得不苦讀的自己,蕭湛忍不住笑了笑。
“咯吱”一聲推開書房門,記憶中的聲音響起,
“殿下回來了?趕快過來補功課吧,再晚些娘娘該責罰你了!”
蕭湛緩緩走了進來,站在書桌旁邊。
半晌,開口說道:
“李公公還是記憶中的樣子,時光似乎是沒有在你身上留下什麼痕跡。”
李元寶笑得眯着眼睛,彎着腰,恭敬道:“殿下可別折煞老奴了,比不得殿下英姿勃發,少年英雄啊!”
“不管怎麼說,還是要謝謝你,李元寶。”這是蕭湛這輩子第一次開口向人道謝,說完自己忍不住笑了,“沒想到最後竟然是你。”
李元寶搖頭,“這一切都是殿下的功勞,奴才有什麼本事能幫得了殿下?說起來,當年是奴才沒用,殿下沒有怪罪已經是奴才最大的幸運了。”
蕭湛盯着李元寶,“他死了嗎?”
李元寶一邊擦着浮塵一邊說道:“殿下這說的是什麼話,您的仇人難道還要心存善意嗎?殿下要永遠記得,對自己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蕭湛垂下眼簾,沒有說話,雖然恨那人,但真的等到他死的時候心裡面又有種空空的感覺。
“明天我們的殿下就要登基了,成爲天晉最厲害的皇帝,”李元寶看着蕭湛,充滿了慈愛,“殿下還要娶妻了,是個漂亮的姑娘,”說着又忍不住搖頭,“早知道殿下這麼喜歡那小姑娘,奴才當初就不給她下蠱了。”
“娘娘知道了,恐怕也要開心得不行了......”李元寶在一旁唸叨着。
蕭湛看着書房裡的一切,一寸一寸撫摸過去,這裡曾經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也是這一生中最痛苦的記憶。
“......該去告訴娘娘了,老奴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說着李元寶咳嗽起來,“咳咳咳”
蕭湛倏地轉過身來,走到李他身邊,李元寶嘴裡已經開始不停地冒血了,手也哆哆嗦嗦地,想要捉住什麼。
蕭湛強忍着心底的恐懼,伸手握住他的手,“李公公,孤找御醫來,你等着!”
“咳咳咳”李元寶搖着頭,“不....不用.....不用了...殿下....不,皇上....奴才....奴才要走了....要陪娘...娘娘了”說着眼睛瞪大,咬緊牙關,用力說出最後一句,“....您知道的....的...對嗎?”
蕭湛點點頭,輕聲說道:“孤知道。”知道李元寶一直愛慕着他母后,一直敬重又愛慕着那個美麗的女人。
“....不怪...不怪...奴才吧,會...會覺得...骯髒嗎?”李元寶的手握緊了蕭湛的手。
看到蕭湛搖了搖頭,聽到耳邊太子殿下的話,“孤不怪你,一點兒也不骯髒。”終於笑了出來,伴着嘴角的血,在微笑中閉上了眼。
蕭湛終是沒忍住,任由眼淚滑落下來,低喃道:“......都要離開嗎?”
愛他的人走了,他愛的人不在了。
恨他的人死了,他恨的人都死了。
一切,都結束了嗎?
蕭湛第一次有了一種沉重的感覺,拖着腳步從太子宮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門口站着一大幫人,個個手裡不是提着木桶,就是端着水盆,一臉嚴肅的表情。
蕭湛擰眉,冷聲說道:
“都在這裡做什麼?”
一羣人嚇得哆哆嗦嗦地,要不是手裡還端着東西,立馬就能跪癱在地上。
怎麼感覺殿下的心情好像很不好啊???好可怕啊!!!
“都準備好了嗎?”謝詩語的聲音由遠及近,從人羣后面走了出來,還揮動着手,說道:“待會兒只要有煙,就立馬衝進去,不管什麼,直接潑上去,知道嗎?還有那個”話音未落,就被蕭湛一把拽了過來,
“你這是在做什麼?”
謝詩語看着他,沒好氣道:“我還想問你呢?你這是在做什麼?大半夜不睡覺跑到這兒做什麼?”
“我!”
“你是不是想一把火燒了這裡?”謝詩語搶先一步說道,別以爲她不記得了,原書中還有一個情節就是太子爲了女主燒了大半個皇宮,只爲逼她現身。
雖說現在的劇情已經歪的不像話了,但是不可不防啊!誰知道蕭湛腦子裡是怎麼想的,說不定他心情不高興,一把火就把這裡給燒了怎麼辦?
謝詩語叉着腰,忍不住罵道:“別的時間就算了,你也不看看,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再過幾個時辰就是登基大典了,”當然還有封后儀式,“要是這時候出什麼亂子怎麼辦?啊?”她可不是爲了自己,這是爲了全天下的人,要是忽然傳出個什麼宮內失火,回頭肯定又被人造謠成什麼天降不祥之類的,到時候蕭湛再不高興,肯定又要有不少人遭難,她這可是拯救蒼生啊!
謝詩語拒絕承認,她是因爲有些小激動,纔會大半夜睡不着出來折騰人。
蕭湛無奈,揮揮手,“都下去吧。”
衆人立馬一鬨而散,迅速撤退。
“我怎麼可能會燒宮殿?”蕭湛看着謝詩語。
“那可不一定,”謝詩語小聲說道,“誰不知道你陰晴不定的,心情不好了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蕭湛氣笑了,“你可真瞭解我啊!”還真是沒什麼話不敢說了,真是慣得無法無天了都。
“那當然了!”謝詩語忽然伸手抱住蕭湛,準確來說,是把蕭湛的兩隻手捆住,雖然看起來有些艱難。
謝詩語仰頭,一臉認真道:“蕭湛,再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的了,這我說的是實話,你不要不相信。”連他真正的身份她都能猜出來,她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嗯?
蕭湛還想在她面前掩飾什麼?有什麼好掩飾的?謝詩語忍不住感嘆,說起來她看過這本書,相當於和作者親媽交流過了,再換言之那就是和蕭湛的親媽交流過了,她就相當於蕭湛的親姨啊!
瞬間看向蕭湛的眼神都變了,彷彿充滿了慈愛一般,怎麼說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啊!
蕭湛有些恍惚,看着謝詩語喋喋不休地說着,忽然俯身,含住她的脣瓣,輕輕地吮吸,驀地用力一咬。
“啊!”謝詩語痛呼出聲,手一摸,哭喪道:“都流血了!”蕭湛這個屬狗的。
蕭湛伸手抱住謝詩語,“只有你了。”
謝詩語白了他一眼,“當然只有我最懂你了,知道嗎?”以後對她好點兒!知道嗎?
蕭湛抿脣,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