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的一個夜晚,李雲在睡夢中睜開眼睛,山寨裡一如既往地傳來男人的嬉笑和女人的哭聲。
感覺到夜風的寒冷,將柴草緊緊摟住,頭頂的破洞上呈現出一片狹小的星空。
那些看似永恆不動的繁星,也會有墜落的時候,就像短暫的人生,誰也不知道在何時突然而然的完結。
一想到這些,李雲就會感到很害怕,也會感覺很孤獨。
但望向身邊,簡淮正在那裡熟睡着,看到那張毫無防備的睡臉,突然就不那麼害怕了。
“真是神奇的孩子,又不像我是在這裡長大的,竟然可以在山賊的巢穴裡睡得這麼香。也許就像大人們說的,少爺之類的人天生就是傻瓜,不知道世間疾苦,也不知道何謂害怕。”
李雲自言自語時,簡淮忽然翻了個身,冷淡地說:“我可不是傻瓜。”
“原來你還沒睡?”李雲的臉微微紅了一下,不敢再做聲。
簡淮卻坐起來,凝視着李雲的眼睛說:“雖然在出門的時候被他們抓住了,但我早晚會逃出去。那麼你呢,一直待在這裡嗎?”
李雲露出茫然的神情,自言自語道:“不想留在這裡又有什麼辦法,我又不像你,有家人等着。”
簡淮躺在柴草上,長出了口氣,緩緩說道:“已經沒有家人了嗎?”
“是的,都被山賊殺了,連模樣都記不住了。結果,那些山賊可以算是我的養父養母之類的吧。”
突然轉過頭露出嚴厲的目光,簡淮冷冷地說:“你這樣想沒問題嗎,那些明明是你的仇人吧!”
李雲沒有說話,小小的肩膀不停顫抖,對一個孩子來說,仇恨有時會是過於沉重的負擔。
感受到李雲的痛苦,簡淮嘆了口氣,以成人的口吻說:“我有一個弟弟。雖然剛剛滿月,以那種調皮程度來說,也許長大後會是相當麻煩的人物。身爲哥哥不管是怎樣糟糕的弟弟都必須好好去照顧,這就是哥哥必須揹負的責任。”
將目光轉向李雲,簡淮鄭重其事地說:“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做我的弟弟。”
驚訝地盯着
簡淮,李雲露出很複雜的表情,脫口問道:“爲什麼?爲什麼對一個陌生人講這樣的話,萬一當真了怎麼辦?”
簡淮突然伸出手,撫摸着李雲的頭髮,嘴角掛着溫和的笑容:“儘管當真吧,因爲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慢慢站起身子,簡淮拉住李雲的手說:“現在他們應該睡熟了,我們趁這個機會溜走吧。”
完全不明白簡淮對自己擔心的理由,李雲只能傻傻地跟着他逃跑。一路上簡淮表現出了不符合年齡的老練,突然在途中停下,將耳朵貼在地面上傾聽,或是用小石子將遇到的崗哨引到別處去。
明明是富貴人家的少爺,爲什麼會知道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李雲完全不能理解。
眼看快下山的時候,東方已經露出了一片魚肚白。
簡淮這才鬆了口氣,擦拭着額頭的一絲冷汗。突然,他鬆開了李雲的手,冷冷地說:“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李雲露出呆滯的神情,不敢相信地說:“你不是答應了......”
簡淮打斷了他的話,毫不留情地說:“都是騙你的,誰讓你那麼幼稚!”
原來是騙人的嗎?突然對陌生人溫柔,其實是想關鍵時刻拿對方當擋箭牌使用。原來如此。
黑暗中響起的咳嗽聲打斷了李雲的思緒,明晃晃的火把下,山寨的首領帶着手下出現在不遠處的樹林中。
首領一臉邪笑看着簡淮,一邊拔出腰刀,一邊說:“不乖的小孩子可不討大人喜歡呢。”
慢慢走近了兩個孩子,首領將腰刀在李雲頭上高高舉起。
“叛徒是誰也無法原諒的。我們給你吃,給你喝,把你養大,結果你卻反咬我們一口!”
面對着死神的兇刃,李雲怯懦的臉上露出勇敢的神情,他大聲說:“你們殺了我的爹孃,別以爲我年紀小就不懂事!”
首領露出玩味的邪笑:“小小年紀就知道替親人報仇了,還真是令人感動呢?所以爲此而死也沒有怨言了吧!”
就在腰刀揮下的瞬間,首領的小腿突然劇痛,在悽慘的叫聲中,簡淮緊緊抱住他的大
腿,對李雲喊道:“快跑!!!”
李雲露出手足無措的神情:“爲什麼......不是說利用我逃生的嗎?”
簡淮沒有回答,只是拼命叫着快跑!一瞬間李雲就明白了,原來之前的話是爲了和自己撇清關係,簡淮早就發現了山賊的埋伏。
“我不走!”李雲倔強地說:“爹孃死的時候,我沒能和他們走在一起。這次至少要和哥哥手牽手上路。”
說話間,首領甩開了簡淮,怒氣衝衝地揮下腰刀。將簡淮抱在懷裡,李雲閉上了眼睛。
一塊石子猛地打在刀身上,首領的手一麻,兵刃掉落在地。
皎潔的月光下,一道銀白色的劍光劃破長空,嘴角含笑的青年緩緩將劍插回劍鞘,四處已佈滿了山賊的屍體。
說是屍體,卻能感覺到他們的胸口還有呼吸的聳動。原來青年並沒有使用劍刃,而是以劍身將他們擊倒。
“師傅!”睜開眼睛的簡淮充滿驚喜地說。
青年露出一個苦笑,自言自語道:“我好像沒答應過要收他爲徒吧。像我這種廢物,哪有資格收徒呢?”
興奮地拉着李雲的手,簡淮比比劃劃地訴說着,青年流浪到他家裡,教給他武功和很多知識的事。
那是李雲第一次在簡淮臉上看到符合孩子的神情。
“那個......簡淮。”李雲用微弱的聲音說。
“不是讓你叫我哥哥嗎?!”簡淮露出不滿的神情。
然而李雲卻抓緊了自己的衣襬,用堅定的神情擡頭說:“從今以後我也叫你師傅吧。”
簡淮露出錯愣的神情,良久,變成滿臉的微笑。
“那我可會很嚴格的,請多多指教。”
“嗯,請多多指教。”
在美麗的月色下,頹廢的青年揹着一個孩子,拉着另一個孩子的手慢慢消失在樹林深處。
“那個,師傅的師傅,是不是應該叫您師祖啊?”
“別開玩笑了,我從未答應過收這混小子爲徒。所以,叫我葉大哥就好......”
“是,葉大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