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凡塵曾經想過貿然踏入魔道中可能發生的任何一種情況,迎面涌來漆黑如墨的魔氣,無數惡鬼瞪着血紅色的眼睛,恨不得將他撕碎,又或者是更可怕的景象......結果出現在葉凡塵面前的,只是一間破舊的茅屋,沒有門,沒有窗,原本應該是門窗的地方,完全敞開着,屋頂上破了一個大洞,一縷陽光從中灑下。
可以想象得出,如果是下雨天裡,從屋頂漏下的就不是陽光,而是冰冷的雨滴。
屋子的主人坐在一張發黴的木桌前,安靜得如同一尊石像,木桌上擺放着一根蠟燭。
葉凡塵擡起頭,日正當空,蔚藍的天空飄着潔白的雲朵。
木桌上的蠟燭靜靜地燃燒着,茅屋四面透風,蠟燭的火苗也在不停地擺動,彷彿隨時都會熄滅。
“這裡莫非不是魔道?”葉凡塵驚訝極了,忍不住喃喃自語。
茅屋主人聽了他的聲音,擡起一張清癯、瘦削、飽經風霜的臉,神情平靜如水。
“魔道、聖道,這裡有這兩個稱呼,若是本地人,就會叫這裡聖道,若是外來人,就會叫這裡魔道......”
葉凡塵微微一愣,注視着茅屋主人。
此人的鬢角已經斑白,從外表上很難看出他的年紀,介於中年人與老人之間,他的身上透着滄桑古老的氣息,聲音卻清亮而富有生機。
“無論是魔道還是聖道,葉某總算沒有來錯地方。”
葉凡塵展顏一笑,走到了茅屋前,心裡暗暗猜測着茅屋主人的身份。
“你姓葉?”茅屋主人擡起頭,臉上露出意味深長之色。
“不錯,在下姓葉,木葉之葉。”葉凡塵答道。
“葉在聖道中是一個特殊的姓氏,我勸你最好不要讓旁人知道你姓葉。”茅屋主人停頓半晌,才緩緩地說。
葉凡塵陷入沉默,他大概能猜到一些緣由,兩百年前,葉福祿挑起仙魔兩道的紛爭,仙門幾乎一蹶不振,魔道恐怕也是死傷慘重,也就難怪葉姓在魔道中成爲一種忌諱。
“年輕人,走近一點。”茅屋主人忽然對葉凡塵招了招
手。
雖然不知茅屋主人是何身份,但葉凡塵從此人身上沒有感受到惡意,猶豫了一下後,終於踏進茅屋中。
“再近一點。”茅屋主人繼續招手。
葉凡塵走到了茅屋主人的面前,就在這時,一雙蒼老而乾枯的手,伸了過來。
茅屋主人的手落在葉凡塵臉上,緩緩地摸索着,臉上漸漸浮現出一個莫名的神情。
“前輩您這是?”葉凡塵有些疑惑地注視着茅屋主人。
“年輕人,是不是嚇了一跳,別見怪,我看不見周圍的一切,這雙手就是我的眼睛。”
葉凡塵微微一愣,此人竟是一個瞎子,然而在葉凡塵的印象中,盲人的眼睛應該是灰白色的,充滿了死寂,而此人的雙眼炯炯有神,一點不像是瞎子,況且就算眼睛看不見,修士依然可以用神識觀察周圍的事物,茅屋主人的話是否可信,此人的行動無不透着怪異。
“如果不是眼睛看不見,我又何必點上蠟燭。”彷彿猜出了葉凡塵的想法,茅屋主人微笑着說道。
葉凡塵本就奇怪,茅屋中的木桌上爲何會有一根點燃的蠟燭,現在他總算是知道理由了。
只是這個理由聽起來令人費解,如果茅屋主人真的目不能視,點蠟燭又有什麼用處呢,何況現在是白天。
“今天的天氣如何?”茅屋主人忽然問。
“晴空萬里,陽光燦爛。”葉凡塵沉默片刻,如實答道。
“原來如此,難怪我感到周圍有些炎熱......”茅屋主人呢喃着,神情平靜而安詳。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魔道的氣候變幻莫測,有時一片烏雲飄下,就會忽然暗下來,視線也會變差,因此我才日日點着蠟燭,雖然我看不見別人,卻希望別人能看見我。”
葉凡塵陷入沉默,心裡不由自主對茅屋主人生出了一絲同情,恐怕此人真的看不見周圍的一切,對於普通人來說,這已經是一種不幸了,對於修士來說,就更是災難。
“前輩在此地居住了多少年?”
“記不清了,少說也有千年了吧。”
“始終一個人嗎?”
“是。”
葉凡塵嘆了口氣,他幾乎不敢想象,一個看不見的盲人,在此處獨自生活千年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茅屋主人卻露出了微笑。
“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其實你不必爲我感到傷心,我雖然目不能視,神識也被人封印,但我的鼻子卻比常人要靈敏,耳朵也比常人能聽到更多的東西,我雖然看不到你的模樣,卻能看出你的心性,正因爲這樣,我纔會成爲魔道的守護者。”
雖然早就猜出了茅屋主人的身份,聽他親口承認,葉凡塵的心頭還是泛起一陣漣漪。
在通往魔道的關口上,沒有像仙門那樣具有毀天滅地之力的大陣,只有一個看不見任何東西的盲人。
這是不是因爲,茅屋主人坐陣在此地,便絲毫不遜色於一座天地大陣?!
“除此之外,我還看出很多東西,你從仙門而出,通過仙魔古航路來到此地,你們一行有十個人,你是所有人中最晚抵達魔道的一批,你是來參加黃泉大會的,幸好你沒有再晚一步,現在應該還來得及。”
茅屋主人說罷,擡手指了一個方向。
“要去往幽冥之地,你可以往這個方向走,去見明珠城的城主,因爲時間緊迫,你最好早點啓程。”
葉凡塵呆了呆,對茅屋主人抱拳行禮,轉身走向漆黑如墨的魔道。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茅屋、老者、蠟燭都在漸漸遠去......“也不知道這位前輩是何身份,在他身上,我竟然感受不到一絲修爲,但此人能活千年以上,又是魔道的守護者,恐怕必定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等到葉凡塵走遠後,茅屋主人沉默片刻,輕輕揮動了一下袍袖,周圍的景象居然大變。
哪裡還有什麼茅屋,此人背後的竟是一片墳冢,他坐在一面石碑前,腳下放着一盞油燈,幽綠色的火苗包裹着燈芯。
石碑上寫着四個大字:生生死死。
“兩百年後,他終於來了......”茅屋主人擡起頭,遙望着天空,嘴角勾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