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洛城皇宮養心閣
寬大的玉案上,鋪着明黃色錦緞,左側摞着厚厚的奏摺,右側比左側的要少得多,上面皆有硃筆批示。
玉案之後,坐着的正是掌握大楚八州七十二府,億萬生民的最高主宰,大楚當今皇帝,楚宣帝正。
楚正帝已年近六旬,身體尚好,只是從他的臉上,可以看到極度的疲憊。每日裡需要處理五個時辰奏摺,對於一位六旬老人,頗爲不易。
順手拿起左側最上面的奏摺,看着上面粘着一羽雁翎,眉頭微皺。這雁翎飛迅,代表這奏摺是來自邊疆。最近似乎未有戰事兒,這奏摺來自何處?
東北、北方、西北,還是南方,又或者是水疆不淨?
大楚百年承平,那是對普通生民而言,作爲守護若大疆土的帝王來說,戰事無時無刻不在發生,區別只在大小。東北的黑水部、羅殺國,北方的黃金部,西北的沙伯人,西南的高原四十八國,南方的土司部……
這還沒算兩隻水軍,面對那些抱着強烈敵意的諸多勢力。大楚如今還夠強大,因此這些敵人都潛伏於暗處,偷偷的打量着大楚這個龐然大物,只要稍稍露出一絲疲態,它們就會象惡狼一般,羣起而攻之,想從大楚身上咬下一塊肥肉。
“疑?是弘禮的飛雁傳書?”看上面的擡頭,楚正帝心生不安,驗過火漆封印,取金刀破封,抽出裡面的奏摺。
一目十行,將沒用的問候語略過,只看正文,楚正帝的臉色如風雲變幻,怒容漸起。
可憐的九公主,她已經如此艱難,居然還有人打她的主意,那些混蛋的良心都讓狗吃了嗎?
坐在下首位的內閣大學士魏嚴聞音擡頭,看着楚正帝臉上的怒容猜測,這是又有哪位文臣惹陛下發怒了?
“拿去,你們都看看。”楚正帝怒斥一聲,自有小太監雙手捧着奏摺,送到魏嚴面前。
聽到楚正帝的話,另外三位輔政大臣從各自的桌案後繞了過來,輪流觀看弘禮的奏摺。
等四人傳閱完畢,楚正手指敲擊着玉案:“看完了,那就說說吧,宜荷生而不易,活之艱難,是聯最疼愛的公主,他們怎麼敢?”
楚正帝口中的宜荷,正是九公主楚佳宜的封號。自幼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詩書禮儀無所不曉,有皇室第一才女之稱。因其幼而喪母,乖巧懂事,的確是楚正帝的心頭肉。
可惜,此女命理不佳,生而喪其母,嫁而喪其夫,三賜三寡,朝堂內外,皆雲此女爲孤星,命硬克親,視爲不祥之人。
魏嚴輕咳一聲:“陛下,此事當嚴查,其背後之人,居心叵測,定有不臣之心。”
好吧,全是廢話,敢聚沙盜攻擊羽林,預劫大楚公主,這本就是死罪。
“陛下,應傳旨定西,令有力一部,入荒漠捉拿不臣。”說話的老者已經年近七旬,卻滿面紅光,孔武有力,這身體狀態比不足六旬的楚正帝好多了。
這位正是軍機輔政大臣,原羽林軍大將軍杜劍。楚正帝信武不信文,對文臣的觀感一直很差。選的四位輔政大臣之中,也是兩文兩武。
“陛下,應傳內詔,令密諜司加派人手,查證源頭。”開口之人年紀更大,又是一位軍機輔政大臣寧文廣。
“陛下,應防西南生事兒。”最後一位開口的是內閣大學士色清河,也是四位輔政大臣中,年紀最小的,剛滿三十五歲。上數兩百年,也是大楚最年輕的輔政大臣。
“西南?”別看色清河年紀最小,卻最受楚正帝重視,此子思維敏銳,一擊而中,總是能抓住重點,再輔以魏嚴的老道,正是楚正帝治理億萬生民,萬里江山的左膀右臂。
至於兩位軍機閣輔政大臣,其實作用不大,只是楚正帝不喜文臣專權,因此無論什麼時候,輔政大臣都要有一半是出自軍機閣的大將軍。
色清河理順思路,開口說道:“陛下,無論這背後之人是誰,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麼,單單是劫掠九公主,顯然是沒有太大作用的。以臣之見,必要雙管齊下,甚至是三方、四動才行,西南無州無府,除定西軍團之外,楚民不過五百萬,邊市行商數萬。有定西大將軍在,斷然是翻不起浪的,那麼就只有高原四十八國了。”
魏嚴聽完,思了片刻,點頭認可,色清河所言極是,除了高原四十八國之外,他想不出還有別的危機。
“陛下,色學士所言有理,只是這高原四十八國,並非一體,人心不齊。另高原所產雖不豐美,也能自給自足。”說到這兒,他沒繼續說下去,當今並非昏聵之君,該懂的都懂。
他想說的意思是,高原那麼大的地方,與荒漠面積相當,卻有四十八個國家,可想而之,是不合的。再加上產出能自給,日子過的不好也不壞,就不會有太大的事兒。
在大楚君臣眼中,部落小國,若是物產豐富,自會兵精糧足,易起雄心扣邊。若是產出不足,就容易襲邊草谷,以充口糧。大楚八軍九邊,西南定軍因四十八國可自足,卻是最爲平靜的。
“不怕沒好事兒,就怕沒好人。”寧文廣大聲說道。
有道理,楚正帝深以爲然。四十八國是很平靜,可就怕朝中有心人啊。四十八國不想起戰事,可總有人不想過太平日子。
“諸卿以爲,應傳旨定西備戰?”楚正帝問道,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輕啓戰事。大楚的日子並不好過,連年天災,去年又有大河起舞,國庫空虛啊。打仗打的就是錢糧,楚正帝沒錢。
“陛下英明。”色清正躬身說道。
魏嚴緊皺眉頭:“國庫……不豐。”
什麼叫不豐,根本就是窮好吧,大臣的薪水都欠了兩個月未發了。大軍一動,金幣如流水般向外淌,如今大楚供不起啊。
“可令朱重九自行備戰。”杜劍說道,他是軍中前輩,自然無需在意朱大將軍的官職,可直呼其名。
“看來也只能如此。”楚正帝輕嘆一聲,原本這等大戰,應令戶部多備糧草,工部備軍械,徵民十萬,車萬乘,將軍資送至定軍城的,可現在楚正帝拿不出來這些啊。
好在定西軍雖不富,在朱重九三十年經營下,倒也能勉強支應,唯軍械粗糙。高原四十八國,倒也不算強敵,只要不是舉國來戰,應該能勉力支撐。
現在還無法確認戰事的規模,又未接到朱重九的奏摺,倒是可以緩緩,等秋稅收上來,可解燃眉。
這事兒就算先這樣了,除了傳旨備戰,也沒啥好辦法,只能靜觀其變。
“陛下,這奏摺之中,有一奇人奇事,隱而不顯,臣有些不明其意。”原本以爲這事兒就算完了,誰想到色清正卻要把這話題繼續下去。
“哦?何事不明?”楚正帝問道,作爲帝王,他一天要處理的政事如海,永遠都處理不完,哪兒會關心不入流的小事兒。
色清正道:“得百里外商隊貴人助,羅將軍越牛遷徒之路,阻沙盜數萬,揚長而去,公主無憂矣。”
限於飛雁能帶的重量,弘禮的奏摺內容並不多,只是將事情的始末,大至寫了一遍,語言簡練。這些過程,楚正帝和另外三位輔政大臣,都沒在意,他們只看事情的本質,誰耐煩看這些。若是細看,一天怕是也處理不了多少政務。
“有何不妥?”楚正帝揉了揉太陽穴,他已經懶得去想這些細節了。
“臣有三問,一問商隊,何來貴人。二問貴人百里之外,如何知賜婚車隊,三問,身處百里之外,又如何相助,且能知牛遷徒的線路、速度、時間,恰到好處的讓賜婚車隊阻沙盜於牛羣之後?”
這些細節,不想的話,一掃而過,經色清正提醒,衆人精神爲之一震,是啊,這幾個問題怎麼解釋?
貴人怎麼可能在商隊之中,百里之外的事情,又怎麼知道,並且能幫助賜婚車隊,聽着象神話故事。
衆人沉默良久,無人答話,也沒人能回答色清正這三問,根本就是無解啊。
見大家都陷入沉思,楚正帝敲擊玉案:“諸卿不必多想,傳旨詢問即可,還是繼續處理政務。”
“遵旨。”
隨後,房間中君臣五人,繼續埋頭處理政務,卻心中各有猜測。
荒漠黃金古道
寒暄過後,楊鋒問道:“雷先生,賜婚車隊受沙盜攻擊,定軍城外,大將軍嫡子朱賦,入高原四十八國,尋天下奇珍,以爲聘禮,卻意外受襲,有十二國軍械及活口爲證,先生以爲如何?”
大楚人說話老費勁了,越是貴人,說話越是這樣,反倒不如虎牙說話爽快。雷諾聽完還要思考幾秒,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這朱賦將軍如何了?”
“遇刺而亡。”
我的個娘啊,這位九公主上輩子作了什麼孽啊,這是四賜四寡,還有人能比她更倒黴嗎?
雷諾第一個反應,就是那位可憐的九公主,這種事兒,就算放在地球上,這位姑娘的日子也要過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