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進了院子,剛把自行車擺好,迎面就碰到了李兆坤,笑着道“爹,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李兆坤一眼相中了自行車,這玩意騎出去還是很風光的,村子裡也只有幾戶人家有,“還是28輕便好,你怎麼買這麼個鐵驢?”
“你看後輪輻條,很粗很結實,掛兩個筐,能拉200斤以上,在家用,再方便不過了。28輕便後瓦蓋不中,走點泥路,塞進泥巴就騎不動了”李和扯着車輻條給李兆坤看。
小丫頭一把膩歪在李和懷裡,“阿果,阿果,俺好想哩”
小丫頭過完年就是7歲,倒不是吐字不清,只是這股方言渣子味太重,鼻濁音也不會發,舌頭不會彎,n和l還是分不清。
李梅接過李和的包,看了一眼在旁邊學騎自行車的爹,道”你咋又買這麼多東西,家裡又不缺使,你趕緊去洗個澡,換個乾淨衣服“
小丫頭也是越發沉了,李和把小丫頭放到地上,道”阿孃呢?怎麼沒見着人?“
“去給老三媳婦送雞蛋糖水,懷孕口壯的很“李梅把李和的乾淨衣服找出來,催促他乾淨洗澡。
李和洗完澡,抹乾淨頭髮,用胳膊戳戳老四,老四盯着自行車,眼光發亮,“那自行車你騎不了,太大了”
老四仰着頭道“哥,你答應過我,我考上初中給我買自行車的”
八百年前的哄人話,李和自己都快忘得差不多了,難爲這丫頭還記掛着,“那你考上了?考上了多少名?”
老四斜着脖子,傲氣的說道“哥,我是全公社第三呢,第一名,就比我多5分,計算題我就錯了一個步驟,不然就是我第一呢”
這真算重生後的爆的最大冷門了,這丫頭上輩子成績半死不活的吊着,考了個大專都是磕磕巴巴。
李和想了想,大不了再找人弄個自行車票,咬咬牙道”行,年後給你買。你三哥房子建哪呢,帶我過去看看“
老四高興的不得了,蹦蹦跳跳的前面引路。
“二和回來了啊”
“哎,忙呢。”
別人隨便一問,李和便要立足打個招呼。
李隆的房子就蓋在河堤上,生產隊統一劃的地基,左右也就三五戶,三間紅磚正房,東邊兩間豬圈,西邊是廚房,南邊是圍牆。
院子中間擺了一張剛洗過的飯桌,一道道摳過的印痕清晰可見,桌上有暖壺,缺口茶杯,還有蓋着蓋子的半鍋雞蛋湯。
段梅自從嫁過來,雖然跟婆婆王玉蘭有點不對付,好像自己搶了她兒子一樣,好在吃的方面從未虧待過她,王玉蘭一個勁的勸她多吃,生怕餓着了她孫子。
哪怕王玉蘭在乎的是她孫子,眼下飽口福的也是她段梅,段梅孃家雖然不算窮,可見肉的次數極爲有限,倒是老李家,段梅自結婚到現在幾乎天天都能見到豬肉。
李和看着面善心不和的婆媳倆,也是無奈,打完招呼,把李隆拉出屋子,道”預產期什麼時候?”
李隆陡然要做父親,是興奮的,這種興奮因爲沒法兒對別人說就顯得更興奮。只是村子裡的人真是討厭。
那些老婆婆們看見了段梅在吃辣,便一齊說段梅這回肯定是懷了丫頭片子,都愛多管閒事,人家生不生,生男生女,跟你有什麼關係?
問三問四也不嫌浪費唾沫。
李隆笑着道“阿孃算了下,就是這兩天”
李和皺着眉頭道“那就趕緊送醫院待產吧,擱家裡出啥事都不方便”
李隆爲難道“阿奶和娘都說,在家生就成,不需要那麼麻煩到醫院”
農村接生的主要工具就是平時做活計的剪刀,用開水燙燙、用酒泡一下或者在蠟燭上燒一燒就算消毒了,臍帶都留半尺來長。都是闖命呢,‘摟着閻王腿過關’,李和還是不放心,這事又不好說重話,耐着性子道“媳婦是你自己的,娃也是你自己的,你自己看着辦吧,我的意思是最好送公社醫院”
李隆被李和這樣一激,想想確實也擔心,“那我找大壯拉驢車,明早送公社去”
晚飯的時候,一家人都在一起,王玉蘭又嘮叨了一圈老三“還折騰去啥子醫院,你看看你們兄妹五個不都在家接生的嗎,不都好好的嗎?村子裡那個不是在家接生的。”
李梅看着低着頭吃飯不吭聲的老三,不忍心了,對王玉蘭道“你忘記來柱子媳婦,開春大崩血,還不是最後送的醫院,撿回來了命”
聽到這話,王玉蘭才氣呼呼的不吭聲了,想着人家媳婦,人家閨女,都是恭恭敬敬的,輪到自己,一個個敢吹着浮土尋地縫,想想眼淚又要下來了。
李兆坤圍在爐子旁取暖,旁邊椅子上還放着一瓶酒,一盤花生米,自飲自醉。
喝的差不多了,把飯碗遞給李梅,紅着臉道“哪來那麼多破事,趕緊盛飯”
自從條件好了,家裡有煙有酒供着他,李兆坤就不願意出門了。
以往村裡村外哪家要辦酒席了,他便去幫着掃地搬桌子,掏菜洗碗,混幾頓酒飯,街尾哪家死了人,他也去幫着挖墓坑,燒紙錢,酒足飯飽,還能拿到喜錢。
就這樣一個也能混個菸酒錢。
現在日子這樣舒坦,李兆坤可不會再做這沒趣事了。
睡覺的時候王玉蘭偷偷的跟李兆坤說,“你說梅子這麼能吃,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李兆坤忍不住翻翻白眼,沒好氣道,“你就做美夢吧,咱兒子閨女都不親,我還指望孫子親?”
生怕李兆坤再說什麼破嘴話,王玉蘭趕忙打住話題,轉而道,“等來年開春大丫頭結了婚,下一個就是二和啦,過得可真快,轉眼我們小五都要上學啦。”
聽王玉蘭這麼說,李兆坤倒是難得的也是一陣感慨,“是啊,奶奶個熊,俺都感覺老了,想當年俺坐火車三天三夜不合眼,還精神的猴一樣,現在不中了。還有那幾個小兔崽子蹭蹭竄個長,馬上俺咋就有孫輩了呢”
這晚兩口子難得沒吵架,心平氣和的絮叨了半夜。
李和躺在被窩裡這低陋的鄉村平房,原始的居住環境,簡單生活,剪不斷理還亂的家庭關係,哪有半點課本上講的鄉村詩意和黃昏牧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