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泉在畫前一彎腰就是20來分鐘,不說話,一動不動,整個人時不時放空小會,顯然在極力思索着什麼?
曾鑫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永恆”這幅畫作,直接驚呆了!看看“永恆”,又看看自己的兩幅肖像畫,頓時懂了之前周昆爲什麼那麼說了。
這一刻,她看向盧安的目光中,除了羨慕嫉妒恨外,更多的是一種無力感和欽佩。
這就是差距!
超強天賦帶來的落差感讓曾鑫想起一句話: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比人和狗還大。
周昆看到曾鑫臉上的複雜心情,很能理解。卻又不知道怎麼的,心中沒來由暢快了許多,好像孤單不再,終於找到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知己。
俞莞之是最後一個靠近“永恆”油畫的人,她目不轉睛地盯着油畫看了十來分鐘後,眼裡同樣閃過很多疑惑和不解。
隨後她望向旁邊的陳伯,只是可惜,後者此時沒有以往那樣的默契,根本沒搭理她。
或者說,陳泉沉浸在畫中世界不可自拔,根本就沒心思注意場外的動靜。
眼神在陳伯身上停留十多秒,俞莞之若有所悟,看似沒得到答案,但陳伯這幅樣子似乎已經給了她答案。
而且隨着陳伯沉浸在畫中的時間越久,俞莞之心裡對某種猜想又肯定了幾分。
孟清池不懂畫,一直站在人羣后面觀察大家的反應。
通過周昆和曾鑫的強烈表情,她知道了一件事:小安這幅畫很好。
通過陳先生的冗長沉思,她知道這幅畫比想象中的還好。
思緒到這,孟清池看向盧安,心裡有些高興,還有些爲他感到自豪。
一直以來,她始終把小安當家里人對待,當自己的親人對待,他在畫畫上有天賦,在畫畫上能取得成績,自然是她最願意看到的了。
見她在悄悄打量自己,盧安走過去眨眨眼,小小得意:“清池姐,我臉上有花?”
聽到這話,孟清池笑了笑,轉身出了臥室,準備去做晚飯。同時心裡在想,應該把這事告訴儘早清水,好讓她高興高興。
晚餐的氛圍很詭異,陳泉似乎一直沉浸在畫作中,不怎麼跟人交談。
飯到中間,他突然擡頭問盧安:“這幅畫是什麼時候創作的?”
盧安回答:“一個月之前。”
陳泉盯着他眼睛問:“爲什麼選擇創作這樣一幅畫?”
盧安說:“因爲我自身的需要。”
因爲自身的需要?陳泉反覆咀嚼話後,似乎懂了,似乎很多困惑他的東西都迎刃而解了。
最後他問:“這幅畫,你賣嗎?”
此話一出,吃飯的衆人像慢鏡頭一樣,放慢了手裡的動作,齊齊看向盧安。
迎着5雙目光,盧安搖頭。
被拒絕了,陳泉好像沒有意外,但臉上的表情還是有些失望。
不,甚至有些失落。
隨即他從兜裡掏出一塊灰色絲絨布,擦了擦眼鏡後,繼續吃飯,不再開口問詢。
陳泉問的莫名其妙,又結束的莫名其妙,讓桌上的衆人好奇心更勝。但礙於當事人都在,沒法尋根究底。
剛纔陳泉和盧安對話的時候,俞莞之一直在留意盧安的表情,一直在琢磨他的心思。
但到底是沉得住氣,在沒有搞明白陳伯的確切想法之前,她沒有打草驚蛇,而是離開前主動從包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盧安:
“這兩天多有打擾,這是我的名片,你今後要是去滬市的話,可以聯繫我。”
盧安看着那雙充滿水霧般的眼睛,瞬間明悟:眼前這女人對“永恆”油畫動心了,這名片是一着後手。
接着他又情不自禁地往深裡想:
她不會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吧?
看透了我這是以退爲進的手段?
看透了這是提升身價的謀劃?
看透了一窮二白的自己想要抱大腿的想法?
所以給這一張名片作爲試探?
思緒如電,轉瞬即逝,盧安按壓住這些亂七八糟的猜測,打一眼名片,發現上面除了姓名和座機號碼外,竟然還有大哥大的聯繫方式。
好東西啊,沒得說,盧安雙手接過,拉開抽屜,把名片鄭重地放進去。
見對方還在瞧着自己,盧安隨即撕下一頁白紙,把巷子口的公用電話號碼寫上,想了想,又把孟家的座機號碼寫上,不要臉地遞過去笑說:
“不好意思,家裡比較簡陋,沒有座機,你要是不嫌麻煩,就先用這個吧。等我以後有名片了,郵寄一張給你。”
聽到“郵寄一張給你”,俞莞之饒有意味地看了看他,一眼識破了他的話中話:多保持聯繫,不要斷了聯繫。
不過她沒揭穿,伸手接過紙條,低頭瞅瞅,放進提包裡。
稍後她對孟清池和盧安說:“那我們先走了,謝謝兩位款待。”
孟清池送幾人到門外,“客氣了,慢走。”
桑塔納走了,帶着四人走了。
目送車子消失在巷口,孟清池顯得有些悵然若失。
等禁到院子後,她忍不住問:“小安,你說他們還會回來嗎?”
“會。”盧安把門關上。
看他說的斬釘截鐵,孟清池原地沉思半晌,隨即去了廚房,準備洗漱碗筷。
張宣也沒閒着,跟了進去。
雖然洗碗洗衣服是他最討厭做的事,但也要分情況不是?
都說男女搭配,幹活不累,有清池姐在,他痛並快樂着。
…
酒店,套房客廳。
等到周昆和曾鑫離去後,一直對“永恆”油畫保持緘默的俞莞之身子略微前傾。
開始問:“陳伯,那幅畫伱怎麼看?”
沒想到陳泉一開口就把她驚住了,只見他十分認真地說:“我們需要這幅畫。”
俞莞之望着他,靜待下文。
陳泉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講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竟然從這幅畫中看到了克利的影子,這讓我…”
俞莞之問:“瑞士畫家,保羅克利?”
陳泉點點頭:“對,就是他。我不知道盧安有沒有近距離觀摩過克利的油畫?也不知道他從哪種途經有見到過?但確確實實有克利的影子。
不過
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從克利的畫中得到啓示,一躍而入抽象的世界,你應該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西方繪畫發展到現在面臨一個瓶頸,而突破的關口就是往抽象方向,這也是如今寫實油畫在西方逐漸沒落、甚至很多名校取消寫實油畫課程的原因。
但這個突破口並不是那麼好跨越的,現實中一百個畫家往往有一個就已經很不錯了,鯉魚躍龍門比我們想象的還難。
當然了,如果僅僅是這樣,還沒法給我帶來震撼。
讓我覺得“永恆”這幅畫最難能可貴的地方在於盧安已經把中國水墨畫的渲染方式和空間觀念融入到了繪畫創作當中,生生開闢出了一條他自己的路,生生把他的繪畫帶到了另一個層次。
他這幅“永恆”的色彩和空間分配讓我領略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似無形又有形的無限世界。非常的了不起。
他這天賦就像周昆信中所說的:很恐怖。讓我望而卻步。”
俞莞之沉思半晌,問:“這麼說盧安除了油畫,還會中果水墨畫?”
陳泉用非常肯定地語氣說:“必定會,而且水平不低。”
俞莞之陷入沉默。
因爲她也從“永恆”中感受到了很多新東西,只是她的藝術造詣遠遠沒有陳伯高,所以一時不敢確認。
俞莞之在心裡盤算一番,臨了問:“以陳伯你在紐約蘇富比的30年工作經驗看,這幅畫上拍賣行能賣到什麼價位?”
陳泉一路上顯然已經思考過這個問題,琢磨着說:
“這幅畫走出了一個新的方向,以此爲噱頭,要是宣傳得當,以十萬美元計。”
俞莞之沒有懷疑這話的真實性,而是問:“如果陳伯你親自操作,有多大把握?”
陳伯說:“他在這一行是新人,操作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和財力,但保守估計有6成。”
俞莞之心裡有數了,當即拍板:“好,那我們推遲迴去的行程,我們新開的畫廊和拍賣行都需要一副10萬美元級別的開山之作。
更需要一個這樣級別的畫家。”